第56章 第二十一章 3

齐立言拍响了面前的茶几说:“岂有此理,我的酒楼,我做不了主,笑话!”他拨通二子的电话,用强硬的口气命令道:“野味集中枪杀,下午,不,立即执行!”

不久,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密集而沉闷的枪声。王韵玲听到楼下的枪声后,像是自己被执行了死刑,她陷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一行清晰的泪水夺眶而出。

张慧婷在跟孙玉甫正式提出辞职时,他们两人都感到这段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孙玉甫貌似潇洒,内心却相当软弱,他想跟林珊离婚,可只要林珊说一个不字,他就不敢也不愿为爱情豁出身家性命,在他这个年龄,爱情已不是生活的核心价值,而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品,有爱情可以让生活多点滋味,没有爱情也不至于被活活饿死,这个烟酒商人很理智而有分寸地经营着他和张慧婷见不得阳光的爱情。林珊说坚决不离婚一定要把孙玉甫耗死,孙玉甫也就无可奈何接受了林珊耗死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张慧婷从二十九岁到三十四岁,五年了,她在一种别人歧视的眼光中过着屈辱而没有尊严的生活,看着自己在镜子里一天天地老去,眼角暗藏的皱纹在她劳累过度的日子里会公开地暴露出细密的线条,那像是绞死青春的绳索一样。孙玉甫知道自己不可能对张慧婷未来的生活负责,所以他知道张慧婷辞职和辞去对他的爱情是同时进行的。好久他们已经没有男女之欢了,孙玉甫隐隐感到可能与齐立言的东山再起有关,这两年张慧婷经营的烟酒商店光销售提成就拿了六万多块,这对于一个打工者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如果齐立言真的能跟张慧婷破镜重圆,他愿意接受这个对自己来说很受伤的事实,然而更多的是无奈,就目前来看,他和林珊注定了要在无爱的婚姻里同归于尽。孙玉甫觉得自己是有愧于张慧婷的,所以在她辞职的时候,他塞给了张慧婷一个两万块钱的红包,张慧婷说我不要,孙玉甫问为什么,张慧婷说你每月给我正常开工资,我不知道这两万块钱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要是想用两万块钱像买断下岗工龄一样买断我五年的青春,那是远远不够的,我也是不愿卖的。孙玉甫脸上很难堪,他支支吾吾地说,算是对你这些年来为我烟酒商店所做贡献的一点奖励,可以看做是奖金。既然是奖金,张慧婷觉得这些年他为孙玉甫挣的利润不下于二十万,额外再奖励两万块钱也能说得过去,张慧婷在解决了思想问题后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虽说这几年来两人经常争吵闹别扭,可分手的那一刹那,他们还是很伤感。孙玉甫拉住张慧婷有些冰凉的手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一声。”张慧婷说:“我尽量自己解决,不麻烦你了。”孙玉甫知道,张慧婷只要一转身,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彻底消失了,他想最后拥抱一下张慧婷,张慧婷感觉到了孙玉甫正在酝酿的姿势,于是一转身走了。

王韵玲一个多星期都不理睬齐立言,不跟他说话,睡觉以背靠背相互对抗的姿势一直到天亮。齐立言担心王韵玲肚里的儿子伤了胎气,就主动讨好她,将削好的苹果递到王韵玲的手里,王韵玲接过苹果放到床头柜上,苹果在空气中氧化后很快就生锈了,生锈的苹果像是一颗变质的心。齐立言很苦恼,他压抑着内心的郁闷小心地经营着他和王韵玲的爱情,然而他们患难与共的爱情在事业有成后反而变得脆弱起来,齐立言怀疑他们共同守望的是人生困境中绝地反击的信念,而不是相互宽容和相濡以沫的爱情。当初王韵玲不顾一切地追随自己是追随她内心里的反抗世俗与拒绝时尚的精神梦想,那时候物极必反的齐立言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极端化的实证,所以他们像是做一笔买卖一样,一个要买,一个有现货,于是成交了。齐立言的这种想法很大程度上亵渎了王韵玲付出的青春和情感,但功成名就的齐立言在这样的时刻注定了敢于武断地裁决生活和感情,一意孤行是所有成功人士共同的气质,齐立言当然也不例外。他可以用语言去讨好女人,但他决不会以牺牲男人的意志去迎合女人,所以酒楼后面的铁皮棚子里,每过两三天就会响起血腥的枪声,王韵玲在枪声中鲜血淋漓,她感到自己跟那些野味们一样,正在慢慢地死去。

一个不能改变社会的人,就必须接受社会对他的改变,这是齐立言开酒楼后的一个重要启示。全柳阳市的餐饮业都在枪杀人工饲养的野鸡野鸭,然后加工成“正宗”的野味,如果他齐立言再坚持宰杀的话,那么连人工饲养的名分都得不到承认,人们会认为是家养的鸡鸭,事实证明,枪杀的野鸡野鸭野兔的点单率上升了百分之二百。主人满意,客人高兴,两全其美。

尽管齐立言为了遵循生存法则而固执地坚持自己与时俱进的改变,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所以他不愿意亏待任何一个有恩于他的女人,他决定年底南市区光复大酒楼开业时与王韵玲正式举行结婚典礼,让她有一个修成正果的圆满人生,这是已经列入计划了的,是必须要完成的。尽管张慧婷伤害过他,念及当年拉着母亲跳河的勇气嫁给他,卖了陪嫁的金戒指支持他闭门造车,他还是打算让会计出身的张慧婷到自己的酒楼来任财务部经理,他对王韵玲说:“夫妻离婚成仇,那是小市民的肚量,我连前妻都不会亏待,当然不会亏待你的。你不仅应该支持,而且应该为我这一宽容大度的决定而感动。”这种口气是居高临下的,甚至还带有恩赐的意味。当上了光复大酒楼总经理的齐立言说的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会说话。王韵玲虽然对孔子所说的“巧言令色,鲜矣仁”缺少记忆,但她相信一个人表白得太多是因为内心里不够坚定或缺少底气,看一个人,不在于看你怎么说,而在于看你怎么做。所以齐立言说完要聘张慧婷到酒楼财务部任经理的话后,王韵玲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更没有感动。时至今日,王韵玲感到的不只是他们之间严格的从属关系,齐立言甚至连对她起码的尊重也没有了。在王韵玲看来,被改变的除了两人的平等关系,还有齐立言的人生态度和价值立场。这些改变对于王韵玲来说是致命的,是毁灭性的。

张慧婷去光复大酒楼上班的前一天傍晚,给齐立言发了一条信息:“感谢齐总的信任和栽培,我在家里准备了几个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能赏光吗?”王韵玲不理睬齐立言,这段日子他很苦闷,看了信息后齐立言立即开上车就去了张慧婷在南大街67号院的一小套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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