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神宗不豫

苏轼闻声看去,只见一人站在船头朝自己招手。月光洒在那人挂满笑意的脸颊上,容貌清晰可见,此人正是好友黄寔。

黄寔,陈州人,此时任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官,掌管本路财赋,并监察管辖范围内的各州官员,其舅父是苏轼的朋友,时任参知政事的章惇。苏辙在陈州为官时,黄寔还没参加贡举考试,因而结识苏辙,而后又结识苏轼。

苏轼喜出望外,走下夹板,来到黄寔所乘船只旁。黄寔下船来到苏轼身边,打量着满面沧桑、身形枯槁的苏轼,心痛不已,关心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苏轼道:“就那样吧,活着就行。”

黄寔道:“听闻官家让你去汝州安置了?”

苏轼点点头,道:“嗯。师是,你怎么在这儿?”(黄寔,字师是)

黄寔道:“我监察路过此地,想着在江边停靠休整下,再行上路。我还以为你早都到汝州了,没想到还能再次遇到,看来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停靠是天意召唤啊!”

苏轼道:“按理说确实应该到汝州了。不过,之前我向官家上书请求去常州居住,想着官家若是同意了,来回奔波浪费盘缠,还不如在这儿等诏令。”

黄寔心中泛起阵阵悲凉,原来秉持“千金散去还复来”理念,俸禄入手辄尽的苏轼竟然说出此话,可见这些年在黄州的生活有多艰苦。他微微叹息一声,道:“我听说官家的病时好时坏,积压了不少奏章,等批完你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看你还是别等了,先去汝州吧。”

苏轼心头一惊,紧张道:“官家病了?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

黄寔见苏轼如此担心宋神宗,不免有些意外,道:“之前两次与西夏交战失败后,官家积郁成疾,身体每况愈下,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病,但是时不时小病一场也挺让人揪心的。”

苏轼道:“之前我也曾寄书信给朋友门打听战役情况,我军损伤惨重,也难怪官家心烦。希望他能保重龙体,早日康复吧。”

黄寔道:“官家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苏轼、黄寔进入苏轼的船舱,舱内冰寒刺骨,黄寔刚一进来浑身哆嗦,不由打了个喷嚏,环视周围一片穷困潦倒之景,对苏轼道:“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出去,对守在外面的下属低声道,“去把舱内的扬州陈酿、酥点都拿来,再多拿些炭火。”下属领命刚要离去,又被他叫回,“对了,再拿些米。”

下属愕然,故友相见喝点小酒、吃点点心再正常不过,拿米就太奇怪了。他也不敢多问,领命离去。

黄寔回到船舱,与众人围坐闲聊着。不一会儿,几人拿着备好的东西进来。炭火一生,舱内瞬间暖和起来。黄寔命人将酥点分给孩子们,又将米递给苏轼,道:“我出门没带多少,这点你先凑合着用吧。”

苏轼感动不已,接过米袋递给小暖,与黄寔对饮闲聊起来。

苏迨、苏过见有酥点食用,还有炭火取暖,高兴不已。

两人闲聊许久,黄寔见天色已晚,便告辞回船舱就寝。

黄寔走后,苏轼坐在桌边,一边饮酒,一边自言自语道:“暮雪纷纷投碎米,春流咽咽走黄沙。旧游似梦徒能说,逐客如僧岂有家。冷砚欲书先自冻,孤灯何事独成花。使君半夜分酥酒,惊起妻孥一笑哗。”

苏迨笑道:“我看这酒就是爹诗兴的药引子。”

苏轼笑道:“人生难得一樽酒啊!”说着又痛饮数杯,拿着喝剩的酒壶走到床边,吟诵道,“关右土酥黄似酒,扬州云液却如酥。欲从元放觅拄杖,忽有曲生来坐隅。对雪不堪令饱暖,隔船应已厌歌呼。明朝积玉深三尺,高枕床头尚一壶。”

元丰八年。

正月初一。

苏轼早上醒来,目送黄寔的船渐行渐远后,回到船舱,对王闰之道:“我们初四出发去汝州吧。”

王闰之疑惑道:“不等了?”

苏轼道:“师是说官家病了,估计我们一时半会儿收不到诏令,还是先去汝州吧。”

王闰之道:“也好,免得耽搁太久,朝廷怪罪。”

正月初四。

苏轼等人启程前往汝州……

数日后。

汴京。

福宁殿。

宋神宗早上醒来忽感身体不舒服,急忙命宦官传召御医。随后的五天,宋神宗久病不起,无法上朝,三省、枢密院的官员们纷纷请求入宫问疾。获得同意后,大家在福宁殿东寝门外汇合,宰相王珪带领众人入宫,见宋神宗病情严重,退出后在大庆殿设立消灾祈福道场七昼夜,同时命汴京各宫观寺院也设立道场七昼夜,为官家祈福。

数日后,宋神宗病情依然没有好转,于是朝廷下令大赦天下。

又过了数日,王珪入宫问疾,见宋神宗身体稍有恢复,上朝指日可待,大臣们闻之不胜欣喜。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勾当御药梁从政、医官陈易简跑到王珪处,告诉他昨天官家起身散步,走得有点多,体劳有汗,再感寒气,病又重了。

二月。

宋神宗的病越来越严重,大臣们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他哪天突然驾崩,到时新君未立,社稷不稳。不少人提议是时候劝宋神宗考虑立储之事了。

这天,宋神宗起身对宦官道:“笔墨伺候,朕要起草诏书。”

宦官以为宋神宗打算立储,如此大事,王珪等人怎能不在场,但又不好明说,只能试探性地问道:“要传王相公进宫吗?”

宋神宗何等聪明,自然猜出对方话中之意,道:“不用,只是关于苏子瞻的诏书。”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既然苏轼想去常州养老,不如就成全他吧,免得将来另立新君,此事可能就黄了。

宦官拿来笔墨,宋神宗拿起笔,心念着,苏子瞻,你给朕好好的在常州活着!然后亲笔写下草诏:改任苏轼为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团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常州安置。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