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轻歌唱别离漫舞道君知

宁尘斜倚在车壁上,听着车轮滚滚,回味着刚刚的旖旎,消化着听得的讯息。全然未注意阑儿和怜儿何时进得车来,现在才想到不应该答应安然那野丫头三件事,这完全是个套路嘛。影视剧里女主角搞定男主角的套路啊!谁知道那丫头提什么要求,连姚芯儿都是她的赌约,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宁尘这样想着,正神游的档口,车外传来一声娇腻“三郎,大娘子请您过去一趟”。

原来是雨昔身边刚去没多久的小丫头阳春,她迈着急促的步子追着车子又大声说了一遍。宁尘让停下了车,当他钻进雨昔所坐的马车中时,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香,是花香,是脂粉香,更多的是饭菜香。只见雨昔的前面有一几案稳稳卡在车厢中,案上一银碗,里面盛着汤,是简单的藕汤,上面飘着淡淡的白雾,想来凉了会子,温度正合适。

“先把汤喝了吧!吃饭还需到下个驿站,想来昨夜你未吃东西吧!”雨昔淡淡道,淡淡地语气,淡淡地表情。

“哦”,宁尘与雨昔隔几而坐,都背靠车壁。宁尘答应一声便拿起汤喝了起来,雨昔看着,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宁尘被这沉默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试探的问“一路颠簸,身子可还受得”

“食不言…”雨昔说完,片刻又道“刚出发,怎会受不了”

“哦”,宁尘草草吃完,放下碗筷,还未开口就听得雨昔道“老太公找过我了,让我好好训导你,让你禁足三年,让我看着你”

“啊,三年啊!他都告诉你了?”

“是因为你和潼儿的事情吧!他没有说,但我一猜就是,不然不会有这么重的处罚”雨昔汲汲道,脸上似是不悦,又或是气恼。

“他没说你怎么知道,那你怎么说的?”宁尘问。

“那日在我那,你和潼儿眉眼里的情意当我瞧不见吗?后来又听说老太公让潼儿禁足,便定是此事咯!老太公那儿我肯定是装作不知的”

“那个,其实…,我们,那个潼儿不是二耶的亲生女儿,这个秘密只有几人知道,老太公也不知的!”

“那世人也不知啊,世人只会说你们是兄妹!”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武阳!”

“你不是吗?是与不是不重要,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如何选择!”宁尘和雨昔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严肃,似这般争吵还是第一次。

“那我该如何选择,明明喜欢,却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强撑着,明明在意,却要因为不能让人知道而强忍着漠不关心,这我做不到”

“那你就不在意你身边人的看法,不在意她的声名吗?”雨昔往前挪了一点道。

“你就这样在意世俗的眼光吗?在意这躯壳,在意这俗世的纲常伦理?”宁尘凑近了逼问道。

“在乎,我当然在乎,既然老天给了我这个躯壳,我就会好好爱护她,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要珍惜,珍惜眼前的一切,也包括我声名”雨昔凑上来决绝的道。

两个人尽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更把这压抑的情绪放大了,周遭似被这气氛点燃,竟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战火刚刚燃起,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就听得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三郎远行,我家娘子特来相送。我家娘子说,三郎勿需下车,脚沾了别离的土,思念便会更熬人。请三郎听”

宁尘被这声音打断思路,便也依言未动,转身掀起帘子,只见七八米外有一亭,亭里围有白纱幔帐随风飘扬,亭中有四人,一坐一卧,身后有两挺立的小婢。

宁尘好奇何人会在此相送。况且自己离开,应当没有人知道才是,知道的也只有国公府的少许人,难道还会有人猜到了我会今天离开洛阳,或者说是老太公派人通知的?她会是谁?

还待细想袅袅琴音传来,空灵悠扬,让宁尘刚刚因为争吵而浮躁的心安定了许多。随即琴音一转,有轻歌相和,歌声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

宁尘惊住了,这不是自己说给芙儿听的词吗!想来这世间只有自己和雨昔,以及芙儿知道了。宁尘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那亭子,这时便见亭中那卧着的人不知何时起已在跳跃扭转,摇摆款款,随歌而舞。透过薄纱依稀可见那玲珑的腰肢,那指尖轻滑的柔美风情。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曲唱罢,舞停琴收。

宁尘依旧沉浸在轻歌曼舞之中,歌声婉转,舞姿曼妙。似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让人想要时光就此停住。宁尘已然痴痴,似神魂已飞入亭中。雨昔的一声轻咳惊醒了宁尘,宁尘起身钻出车来,准备下车去亭中相见,只听得一个柔媚却尽显感伤的声音传来“三郎勿动,我们是不会与三郎相唔的,相见只会徒增别离苦,话别也添相思泪。唯愿君安,妾待君归…妾待君归”

宁尘听得出这是乐芙儿和乐果儿两人,那句妾待君归,说得宁尘心情激荡,失落之情涌进胸膛,气闷难平。“切需珍重,我必归,定不负佳人深情!”宁尘大声道。

当车子再次出发,宁尘回到雨昔对面坐下时,满脑子还是妾待君归的期盼话语,满脑子还是那果儿的温情,是芙儿那爽利妩媚的笑脸。

“我发现你和武阳还真是一路人!”雨昔的一句话打断了宁尘的甜美回忆。

“什么样的人,都是敢爱敢恨的人罢了。”宁尘道。

“我看是巧舌如簧吧!”雨昔狡黠的道。

“可说的再好,也无法让一个锁了心的人敞开心扉”

“你怎会知道锁了心的人,不是锁住了仅剩的唯一”

“可她把她的唯一锁在了外面,锁在了风雨飘摇里”

“是他赤裸裸,没有历经风雨的勇气”

“他只是想进去,去避避这风雨,如若能够躲避,那为什么还选择直面呢”

雨昔沉默了,良久她语调轻柔起来。

“有些事情或许是定数,碰不得的,就千万别去碰”

“可是碰了又如何?再面壁三年而已”

雨昔被气得转过头去,看来她不是一个善于激辩的人。

“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我?”

雨昔被宁尘的问话问得慌了,脸上竟莫名的生起一抹绯红,她急忙转过脸去,此刻雨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梦,那个梦里的场景,那份春光。

她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绪,捏紧了拳头,直把指甲攥进了肉里。强忍着平静“就是发现了一些之前一直不清楚的东西,武阳和武王氏的死,我想二娘子可能知道一些。”

“这个我知道”宁尘平静的说。

“那你别管了,我来查吧,等我查到了再告诉你”雨昔提高声音道。

“我已经有眉目了,我来查吧,你查……”

“我说了我查,你不要再插手了。”这次雨昔又火了,是真的发火,宁尘一直所见的雨昔都是恬淡温柔的,从未见她这样失态过,宁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只得乖巧的应了一声“哦,好吧!”

雨昔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往后撤了撤身子,又捋了捋鬓边的发丝,柔声道,“对不起,我…我最近…最近不舒服”

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现在说这个不合适,脸上刚刚盛怒的红还为褪去,又浮上一层羞臊的粉。

“那就莫在吃寒凉的了”

话一出口,宁尘也觉得自己此时说这个不合适,赶忙又讪讪的说道“没关系的,那个…那个,你要照顾好自己,行客颠簸,车里多铺几层褥子,那个…那个我…我让怜儿给你送一些红枣莲子羹过来。”

宁尘说完,两人都久久无语,车厢里的气氛一度很尴尬。其实宁尘一度分不清自己在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儿子?是救命恩人?同时宁尘也发现,雨昔似乎也和他一样,时常分不清自己的角色,母亲?还是那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良久的沉默是被一声笑打破的,是雨昔的笑。雨昔噗嗤一笑,而后便是掩口大笑。宁尘不知道雨昔在笑什么,但他见得雨昔笑,自己也愉快了好多,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出,宁尘与雨昔的焦躁火气自然得到了平息,拜别离开,当宁尘跳下雨昔的车时,就听得车中人大声而略带气怒的道“下次来见我时,把你的脸擦干净再来。”

宁尘一阵纳闷,回到车中后问阑儿,阑儿取出小铜镜一照才发现,脸上是一个浅浅的小小的唇印。这个豆卢安然果真是个害人精啊,宁尘在那恨恨的想。

午食前,宁尘果真让怜儿送去了红枣莲子羹,却被雨昔退了回来,并说让宁尘多喝喝,治治脑子。宁尘一阵不知所谓。

十里长亭,送别的人犹在,远行人却不知已至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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