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一纸便签来千杯醉梦酒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就像冥冥中高悬的一根弹力绳,你越挣扎,它越将你拉近,到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它就出现了,而且总是能留下美丽的痕迹。

年关又快到了,凤巫这个年关热闹了很多,因为很多人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把这的一草一木当成是自己家的一份子。

豆卢老头很幸运,恰好高丽王高绪病亡,联军之困便不攻自破了。如今高句丽因王位正内乱着,而突厥方面,似也没有再南来的意思。这几个月宁尘除了为月儿,怜儿,阑儿几人解惑外,就是陪着鹊儿和安安,小家伙长起来很快,一转眼就哼哼呀呀快要叫人了。

阿大现在已是月儿几个丫头手下最得力的人了,老太公现在自然也不会管宁尘的事情,所以阿大也整日待在凤巫,而去城中采买的事情也都交给了飞嫣安排的人。

廿五这日,宁尘收到了一个牛皮裹,是采买的管事自老宅带来的,说是神都小娘子送来的。宁尘打开一看是一个银烙金边的书贴,打开火漆封印,一面夹着一纸便签,上写着:阿兄近来安泰否?近来神都多事,妹未来信,望阿兄莫怪,老祖宗和阿娘可好?二耶与二娘康健否?长兄已回府,潼儿姊和我一切都好,阿兄勿念,上次阿兄交代的事情,妹已照办,她还未归,妹自会留心。上次请阿兄代笔的事已被婉儿姐姐知晓,这是她给你书信,望阿兄用心回复。汝妹若梦笔。

宁尘读完这便签,有点不知所措,他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若梦写的,若梦这般口气,还问家人安泰,看来这一年多她成熟了不少。而她提到的潼儿安好,这确让宁尘露出一丝欢愉之色,提到乐芙儿和乐果儿还未归,宁尘又难免多了一丝忧虑,他虽与两人见过不足两面,谈不上喜欢,更别说爱,但她们身上有太多的迷雾,宁尘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她二人和自己有一直难以分割的关系。

这短短几句话最让宁尘难以接受的是,若梦居然称上官为婉儿姐姐,她们不是斗得不可开交吗?这会儿怎么还叫上姐姐了,而且若梦怎就这样出卖了自己,想到这宁尘也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上官婉儿到底写的是什么?

打开这书贴一股清香袅袅飘散,不是乐芙儿那种沁心入骨的香,不是月儿那般淡雅缥缈的香,是一种清新空灵的香,再看那书贴,只二十个字,飞白体灵秀大方: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怎可留?

宁尘一看这不是自己第一次随口给若梦讲的诗吗,原本应是王孙自可留,而她改了一个怎字,却再无它言。宁尘默念着,心里似已有了答案。关于如何回信,宁尘暂时未想到,也不急于这一日。

第二日午后宁尘在鹊儿处吃过午膳后,便开始着手回信,刚在鹊儿房里的几案旁坐下时就瞧见一纸便签叠着压于青松石的镇纸下,宁尘拿起,打开来瞧,竟是自己当日醉后对武凌和唐先慎说的空泛豪言。

簪花小楷的字迹,明显是云飞嫣的手笔,宁尘问,鹊儿答“是那日二娘来瞧时落下的,后来我便压在那儿了,忘了还她,改日她来,我再还她便是”

原来是这样,宁尘此时再看自己的醉语,不觉莞尔一笑。于是来了兴致提笔在那便签的提头上写道“不过宁尘醉言耳”,写完合上,还将其压在了那里。

宁尘这一年多来已经适应使用毛笔,写来虽说不上鸾漂凤泊,但还工整。所以宁尘鲜让鹊儿代笔了,他已思虑好该如何回信,提笔便道“妹妹安好?我等皆好,勿挂念,事我已知,妹妹切记保重,神都纷乱,一切当心。代我多探望潼儿妹妹,问兄长安。兄武阳笔。

写完轻轻叠起,便准备给上官婉儿回信了,来信是书贴,他也不好随意,便也制作了一个书贴,虽不及送来的精美华丽,却也看得过眼。在宁尘想来,上官婉儿改的那一字其实改的是一个心境,她常年居于深宫,对外面的世界当是充满了好奇,不能亲眼见,便只能从字句里去瞧,去让自己的神魂遨游天地,只有在自己的清梦中才能有,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的自由与悠闲吧,而她自己呢,却只能发出怎可留的感叹。

她是看到宁尘写给若梦的诗文,看到了不一样的美景,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悠闲与恬淡,或许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吧!宁尘想到了该如何给她回信,他虽不能直白的劝慰她,也不能为她筹谋什么,但他可以带着她去世界瞧瞧,带着她行一场心灵的旅行。

宁尘动了动鹊儿已经研好的墨,蘸了蘸,提笔写道:愿携芳一道,踏万里河山,享片刻怡然,芳虽身未至,神魂亦行邪。

然后宁尘顿了顿,想了想写下,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写完后放下笔逡巡几步,然后开始奋笔疾书,写的则是自己在梅庄的生活点滴,似王泗前几日送给安安一条商队自大食带回来的狗,大家为了给它取名字而闹出好多笑话,似几月前和月儿去青头山时迷路,被庄户收留却喝光了人家的杏花酒,似阿妞在棉花地里睡着了,最后还是王泗背她回来的,……宁尘看来,这般生活中的小趣,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多大乐趣,但对于自小长在深宫里的上官来说,当能为她解闷逗乐了吧。

最后宁尘写道: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这是宁尘自己的感慨,是由上官的愁绪引起的感慨。宁尘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但他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太久的,一切的风雨都还没有吹到他的头上,但怎能不开始准备迎接它的到来呢!

洋洋洒洒写满了十几折书贴,宁尘整理好,准备将折好的便签夹进去,这时奶娘抱着的安安进来了,她瞧见宁尘便张牙舞爪起来,看样子是想自己抱了。宁尘随手放下书贴接过安安就是一阵嬉闹,然后小家伙又拉着宁尘去园中看阿妞姑姑堆的雪球,又是去看那梅树上的点点红,去逗弄那名叫丑丑的长耳朵小狗。

黄昏时分,宁尘才腾出手来,几案已被他和女儿的嬉闹弄得一榻糊涂了,幸好书贴没事,宁尘随手拿起便签夹进书贴里,取来红烛,盖上火漆包好,便差人送了出去。

这一夜宁尘到氤氲阁找云飞嫣练功去了。

这也是宁尘这几个月来很重要的一件事了,自宁尘被抓之后老太爷便不见客,到了六月,索性又搬去九龙观了,如今年节也未回来。北疆备战,所以二耶很忙,最近还在单于都护府领兵,府里没人,所以云飞嫣索性搬来梅园。

通过这几个月的修炼习,宁尘已经不需要云飞嫣的引导,便可自行调息运气了,但他自然是要云飞嫣陪练的,每次练完总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又是一场云霄春雷,风雨尽欢之后,宁尘拭了拭被咬破的唇角道“飞嫣,你说我还有多久才能练成?”

“如此四个月”

“练成之后我是不是能一掌劈死一个人了?”

云飞嫣愣了一下“这个嘛……”

“你说能不能真气化龙一掌打倒一片什么的?”

紧紧依偎的云飞嫣揪了宁尘一下嗔言“三郎就喜欢说些异想天开的,真气不过自身的气息运转罢了,还化龙呢,怎么不化我家安安的那条丑丑呢!”

宁尘侧身也揪了她一下道“那不是你说的,等我练会了就能成为绝顶高手嘛”

“那也要练习身法剑招啊,如今你只修的是内门气息,只能增强体能,激发潜能,增进五感辨识”云飞嫣滴滴的言道。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身法剑招?”

“我可没答应教你”

“你……”

又是一番厮闹缠绵。

宁尘以为能够像武侠剧里的那般剑气杀人,点穴腾飞,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人们口中的武功不过是一些独特的格斗技艺,是一些有章法,有一定效用的制敌之法。他们与常人更加敏捷,更加有力量,虽不尽宁尘的意,但他并不失望,通过和云飞嫣学习武功,宁尘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更加有活力,有体力,而且耳聪目明,精力充沛。

年节老太公并未回来,不过差人传话回来,让大家随意,一切由雨昔和云飞嫣操办,让不必去跪礼拜年了。

除夕这日本应有的考校因老太公不在,也就取消了,宁尘也算是躲过了一劫,但有一个人却躲不过,那就是阿诺。

夜宴前云飞嫣和雨昔都给所有人发了节礼,是一个红绸做的袋子,里面是碎银子和甜枣等干果。明面上宁尘是晚辈,这节礼自也不例外,而要说这节礼最丰盛的该是武宁安和武阿诺了,不光是雨昔和飞嫣,锁儿,安老,月儿等丫头谁也没例外了去。

老太公不在正位自然空着,宴会过半雨昔突然叫道“阿诺”

和怜儿坐着的阿诺起身答,然后在怜儿的指示下出席跪听“还记得先生前日教你的是什么吗?”

阿诺怯生生的答道“记得,是君子五德”

“那何为君子五德?”

“子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阿诺奶声奶气的答道。

“好,不错”雨昔愉悦的夸赞道。

宁尘本以为雨昔收阿诺为徒不过是想带带他,帮自己分担一下,而且可以打发一下孤寂,但没成想她一直用心教阿诺,更没想到阿诺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这样下去,稍加培养,阿诺将来或可有大造诣,宁尘想着又一番酒令传了过来。

待得宴会要结束时,宁尘发觉今日的雨昔似有不同,她那绯红的脸告诉宁尘她喝醉了,一向端庄清雅的她少有如此的,宁尘正待起身上前探问,她却自几案后撑了起来,然后举杯飘然过来,就要到时,不知怎地,脚下一软,扑倒在了宁尘身前的几案上,酒撒了,她却笑了。

“你今儿怎么了?”宁尘问。

“宁尘,你说你做过噩梦吗?”她大声言。

宁尘怕她失言便小声道“喂,小点声,你先别说了,等你酒醒了,我去找你”

可她似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大叫道“不,那是美梦,是美梦”

她确实是醉了,宁尘不清楚她为何会醉成这样子,自己只是刚刚陪武宁安和武阿诺嬉闹了一阵子,转头来就这样了,宁尘实在是怕她闹出什么祸端来,便换来百灵和阑儿将她送回去。

两人半搀半拉的架着雨昔往外去,而她口里却不停地歇斯底里的叫着“宁尘”二字,而这一切都被云飞嫣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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