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竹庐夜火起梦醒吐心声

载初元年七月初六,夜微凉。

如果说星辰与月空是一对情人,那么他们定是情深似海的,如果说落日和丹霞是一对情人,那么他们定是相依相随的,如果说初阳与晨雾是一对情人,那么他们定是痴心守候的。

凤巫竹庐,沈雨昔吻宁尘,泪目之吻。

自那个世界的初遇,到这个世界的重逢,灵魂远渡时空,心念便也深沉。埋藏于心底的或许就是一眼眸,或是一夕心灵相通,但沉淀过后,发酵而出的是眷恋,是执念。宁尘如是,沈雨昔亦是。

或许两人从未想过得到彼此,但都害怕失去,因为失去了,便是一无所有,失去了便是重坠黄泉。所以牵绊,彼此都在找寻牵绊,那牵绊越紧密越好,那牵绊越发乎于心越好。所以两人总是心照不宣,总是在沈雨昔与宁尘,王悦君与武阳间含糊不清,总是在以所有者的姿态去为对方发声,所以总是争吵,却越深陷其中。

三年前醒来,彼此的记忆成了那道永远分割不开的羁绊,或者说枷锁,因为它让两人已然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却总是想要远离。受伤再次醒来,那种感觉更加强烈,那是一种灵魂的吸引力,是难以抗拒的。就如那一眼眸,只有彼此才能读懂其中的含义,就如那一瞬的心神悸动,那是同步调的悸动,唯二人心知。

这一切都是无形的,是捉摸不透的,更是瞬息之间的。但眼眸总有斜视的时候,心思总有蒙上雾光的时候。此刻便是,此刻便是遥远之外。

她碰撞,她轻咬,她似在发泄,似在报复。宁尘用力推开了她,宁尘的脸上也有了湿痕,或是自己的,或是自她脸上蹭来的。

“你到底怎么了?”宁尘问。

没有回答,再次吻了上来,比上一次更炽烈,更歇斯底里。

再一次推开,宁尘牢牢的抓住她的肩,盯着她,盯着她的眼质问“告诉我好吗?为何这样?”

再一次,宁尘感觉到了苦涩的味道,感觉到了那是自己的血。

宁尘没有反抗,他任由沈雨昔肆虐着,她咬住了宁尘的唇,咬住了宁尘的肩,奋力的咬。

她用自己握紧的拳击打着宁尘,是胸前,是肩背。

她放声大喊,她奋力的推着宁尘,“出去,你出去…”

宁尘被她推得站起,她赤足,她继续推着,她随手抓起几案上的杯碗砸了过来,“你出去啊,你出去…”

她任意抓起什么便向宁尘砸来,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宁尘退到了花厅,退到了竹庐外,退到了院中。

“还是不可以告诉我吗?”宁尘大声问道。

屋内没有传来回答,却传来了哭泣之声。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明日再来,一晚的时间,你冷静一下”宁尘大声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好好想想,我想我们之间该是没有秘密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没有回答,宁尘停了停举步往竹林曲径而去。他走的很慢,他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想雨昔为何这样,显然一切都是徒劳,但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样的思考,他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量,他觉得似把半颗心落在了那间屋子里。

他一步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觉得雨昔的痛苦似乎和自己有关,他开始感觉到了唇角的痛楚,肩头的痛楚。

就要行至大道,就要下山而去时,他回头,他想拾回自己丢掉的那半颗心。他看到的是半月下的竹影婆娑,亭亭绿竹的空隙间有灯火闪烁。宁尘轻叹一声准备离开,可刚迈出一步,他又收回了步子,那是?灯火不应该如此闪耀,那是?是火,是火光。

宁尘迈开步子往竹庐冲去,他奋力狂奔,他被竹根绊倒,站起,然后继续狂奔。他赶到竹庐前时,竹庐的一侧屋顶已窜出火苗,“雨昔,雨昔……”

宁尘焦急的喊,没有回答,只有竹子燃烧传来的噼啪声,还有隐约可闻的咳嗽声……宁尘奋力撕开自己的袍衫,拽下一块来,然后就往竹庐冲去,进门正堂满是烟雾,却无半点火苗,往里去,花厅的烟更浓,火苗在头顶肆虐着。宁尘弯着腰,继续往前,他顺手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将所剩的水倒在手中的断布上。

内室已是一片火光,最里侧火势最为凶猛,烟雾很浓,宁尘用润湿的断布捂着口鼻,奋力的睁眼,可是烟雾却呛得眼泪横流,一点看不清。奋力的用衣袖一抹,宁尘模糊地看到眼前不远是燃烧着的倒下的灯柱和几案,再往里,地上隐约趴着一个人。宁尘未及多想,箭步上前,一个猛跨,跨过灯柱几案,俯下身来用湿布捂住了那个蜷缩着不停咳嗽之人的口鼻。

他横抱起她,他定神蓄力猛的一蹬,他纵身越过了那火苗丈余高的灯柱,他抱着怀里的人奋力往外奔去。身后是掉下来的横柱,是扑来的火苗。

宁尘将雨昔放在院中空地上,她还在咳嗽着,宁尘也瘫坐咳嗽起来,他的眼是不断涌出的泪,眼睛已经充满血丝,红了起来。

噼啪声和倒塌发出的哐哐声此起彼伏,沈雨昔用力的双手撑地,向宁尘望了过来,“本以为就此解脱了”

此刻的她已是一个大花脸,长裙也有多处被火星烙出了洞。她笑了,笑得芳菲妩媚。可是宁尘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很生气,很生气,气眼前这个对自己笑的女人,更是气自己。

“说好的一起好好活着,下次再这样,我就…就……”宁尘也不知该如何责备,他只得负气叹息一声。

“到底什么事?又谈何解脱,此刻很痛苦吗?”宁尘平复后问。

“宁尘你过来”沈雨昔答。

宁尘走过去,她伸出手,宁尘搀扶起她,然后她拉着宁尘往火光照得通亮的活水处行去,她用手接了一点,然后送到嘴边。喝了两口,再捧起一捧水,递到宁尘嘴边,宁尘停了一瞬,低头喝了两口。

“我痛苦,时刻痛苦着。正如你的不快乐,正如我们一直在逃避的,一直在找寻的”沈雨昔缓缓言,她平静泰然,似要拨开迷雾,将一切坦露,要表达那一份朦胧不清的感情。

宁尘没有说话,他此刻陷入了自己的心声里,“你说过你不在乎是吗?”

她突然这样问,宁尘也摸不着头脑,不待宁尘答,她又问“即使受千万人唾骂你也不在乎?”

宁尘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他点点头。他清楚雨昔为何要问这个,也看得出雨昔是认真的。

“这场大火让我想明白了,只要人还在,其他的,什么都不可怕”沈雨昔望着宁尘的眼,平静的说道。

“可以告诉我了吗?”

雨昔拉着宁尘在一块山石上坐下看着正在燃烧的竹庐缓缓道“你有做个一个梦吗?”

“什么梦?”

“梦里只有我和你,在洛阳,我住过的房间里,我们…我们……”

宁尘瞧她扭捏的模样,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宁尘摇摇头,她微微一笑,靠在宁尘身上,拉起宁尘的手接着言“我经常会做那个梦,有时候我们是愉快的,有时候是你强迫的,有时候是我找的你,但每个梦的最后都会看到两滩血,看到我们倒在血泊里”

她一边说着,手上也加了力,她似乎不愿想起,不愿回忆那个梦。“所以你那次醉酒就是问我这个?所以你一直吞吞吐吐就是因为这个?”宁尘转过头看着她问。

她没有回答,宁尘言“只是梦而已,我想是你心神焦虑所致”

她摇摇头。

这时山下隐约传来喊叫声,这竹庐本就位于风巫山西面的竹林平丘里,凤巫与梅庄处南面,所以这里起火是很难被发现的,如今有喊叫声,想来是有人发现了。

沉默了很久,雨昔抬眉问“你确定你要听吗?”

宁尘点点头,她又言“它总是会在我心神刚刚安定的时候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梦是如此的真实,似是我亲身经历的一般”

宁尘听她的诉说也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然后又听她言“自我们一起醒来,二耶和飞嫣就试探了好多次,我想你也是吧”

听她这么一说,宁尘也想起二耶多次警告,云飞嫣的费心隐瞒,这一切就像一层迷雾,现在迷雾已被拨开了一层,似这迷雾即将被刺破,宁尘也开始清晰起来。

“确实不错,他们也试探了我很多次。但是这和你做梦有什么关系呢?”宁尘问。

雨昔瞧着宁尘言“我醒来后身子就不舒服”

宁尘疑惑,她瞧见宁尘那呆呆的样子,一个嗔笑,白了一眼,然后凑近了言“就是身子不干净”

宁尘一听以为是她醒来发现自己来月事了,就更是不解了。

见宁尘还是那般模样,她凑得更近了,大声道“就是我们已经同房啦”

同房,没有啊,我们,啊,她说的是武阳和武王氏,什么!他们居然……宁尘在那愣神想着,却被一声怒吼惊醒。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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