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渡苦海生灵不易

宁尘将情况说出,又有两个农户青壮供述,案子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审结了,宁尘瞧马六似乎对堂下几人的行径都心知肚明似的,以恐吓加准确的判断把七人拿捏得通透,七人便交代了。

原来云玉溪撞到的尸体是几人日前在不远处的坟地里刨出来的,实为玉城大户丘家的小妾,两天前死去,被草草葬在荒山坟地,恰好被七人中的一人瞧见,便带人挖了回去,又想出了这个计策来。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下手对象,直到宁尘二人出现。一人提前侦知了宁尘二人要途径那里,一人在屋内准备好,一人放哨到了时机发出信号,一人将人推出去,然后趁乱自后檐窗子逃开,还需一人躲在暗处射出蘸着降头草的飞针,让马儿惊狂,最后便是众人出来表演了。

他们交代七人都是村中之人,一直结伙欺压村社,做些下九流的勾当,此前用此法成功了两次,他们一般选择外地生人下手,而且都挑穿着华丽,急着赶路之人,一般这类人,并不在乎几两银子,而且都愿用钱了事,不耽误行程。

这道本不是官道,但也是自长安至咸阳的岔道中的一条,虽不比官道人员拥堵,但也时常有避开官道,绕远的人前来。这些人面对这般情形多是以金银了事,他们吃了甜头便越发大胆起来。而村中其他人一直受几人欺压,不愿惹这麻烦,便都闭门不管。

马六命人将几人关押,然后罚没欺诈所得,赔付宁尘买马的钱,然后退堂称改日判决。宁尘将买马的钱就赠与随他前来的两位农户青年,再问这几人该如何判决,马六却支支吾吾,最后索性退堂,将宁尘引至二堂,退却差役。

“马县令?”

“嗯……那个……先前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诓骗了侠士,其实小人不叫马六,小人叫王景胜。那日在客栈其实不过是被财帛蒙了心智,才做出那般糊涂事,还望侠士宽宥”马六连连躬身道。

“王景胜,王明府是吧?把你的官凭符印取出来我瞧瞧”宁尘并不理会他言道。

“这些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侠士要看,我改日拿给你看便是,昨儿没喝好,今日咱们再去好好喝一次”马六满脸堆笑的言。

“少来,我现在就要看官凭印信,你现在去取,我等着”宁尘不为所动。

“这个,…咱们先喝酒去…待会儿再看”

“你不会又要给我下药吧?还是你根本没有印信?”宁尘故意提高音量,马六立马慌了,立马阻止。

“宁兄,宁大侠,咱们有话好好商量”马六压低声音道。

“行,那说说吧,若有一句欺瞒,我便捅出去,你明白的……”宁尘得意放肆的笑着。

“那个…那个,小的真名马……马重三”

“马重三,马六,可以”宁尘嘀咕道。

“那个,王景胜确实是新上任的县尊,只不过…只不过他沉迷酒色,在……在上任途中耽误了”

“沉迷酒色?我看是你把他杀了吧?”

“怎么会,我可没杀人啊,我……我若杀了他还不拿到了印信吗?”

宁尘想想有理,“那就是你设计让他耽搁了,不然官服你从何得来?”

“那个……是我,是我偷来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骗过县丞,县尉的?交接不都要检查印信的吗?”

“这个是……那不是玉城前一任县尊是郑义嘛”

宁尘一脸疑惑,马六又继续道“这郑义是安定公主的驸马郑敬玄的侄子,在玉城三年四处敛财,搜刮甚惧,左近村镇早已没了生路,而这王胜景又是郑义的妻弟……”

“所以他们惧怕王景胜的身份,便不敢检查印信了?”

“再加上我对他们狠狠一番训责,他们恭维奉承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检查这个…”马六越说越得意,宁尘一拍几案,他立马换了一张脸。

“那你说说,你冒名顶替是要做什么?”

听到宁尘的问题,他犹豫了,但宁尘再拍几案后他便凑上来言“郑义搜刮来的财帛太多,走得匆忙,还没运走呢,就在县衙里放着”

“嗯?”宁尘不太相信,就又听得他言“这也是听王景胜说的,现在县里只有县丞一人清楚这件事。你来之前我已经去库房看过了,确实在”

“你有钥匙?”

“那个…我不用钥匙……”

“但是你想怎样?”

“怎样也不能留给王景胜和郑氏不是?”

宁尘想了想,问道“你有计划了?”

“我已经想好了,宁大侠要不要听听?”

“不用,你只告诉我,你要这些钱干什么就行?”宁尘紧盯着他言。

其实他已经想到宁尘是怎样想的了,自和宁尘同路的两日来看,宁尘骨子里是有一种精神的,那大概就是侠义精神,出手阔绰,总是在帮助穷苦之人。

他吞吞吐吐极不情愿的言“全部分给老百姓”

宁尘点点头,“好,那我保证不会找你麻烦,我再在玉城待上三日,三日内我要见到你的承诺,你清楚的,逃是逃不掉的”

宁尘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出县衙门口,玉溪牵着马儿相候,她瞧宁尘一脸笑颜的样子平淡的问“接下来怎样?”

“你猜我看到了谁?”

“马六?他是假的”

宁尘小跑两步追上问“你怎么知道?”

玉溪没有回答,径直走着,“你这人好无趣,冷冰冰的,我看不是玉人是木头还差不多……”宁尘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两人就在住过的客栈住下了,第一日都没出门,连日赶路确实有些疲乏,便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宁尘便拉着云玉溪去爬玉城山。玉城山在玉城县城城北五里,是一处景色宜人的好去处。玉溪本不愿去的,赖不住宁尘的央求。其实宁尘如此也不是为了爬山,是为了不让自己放松下来,一旦完全放松下来再想赶路就会更觉疲累。至于玉溪为何知道马六是县令,在宁尘的百般的逼问下,玉溪才道出自己无意间瞧见过马六包袱里的官服,至于他那个县令是假的,谁都看得出。

玉城山不高,也不险峻,但风景确实秀丽,在山上俯瞰玉城县城,如环山点翠。宁尘在前一步步登山,玉溪紧随其后,两人时而驻足远眺,时而依石而坐。到得山顶,有一块巨石悬于山壁之上,为一天然的观景之所,宁尘躺在那,在高阳与清风中享受着这份惬意。

待宁尘小憩醒来时,就见一个身影立于山石更远端,双臂张开,迎着风,裙裾飞扬,轻歌清脆,是她臂膀肩头的鸟儿在飞舞欢唱,它们在其间翻飞起落,欢快的嬉戏如伴在仙鹤白鹭旁……

宁尘呆呆的不敢发出声响,不敢打破这份和谐奇景。眼前的身影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来,那张仙逸缥缈的脸上是笑容,是足以击碎一切的这世间最纯净最美好的笑容,痴痴良久,眯着眼,枕着双臂的宁尘痴痴赞叹言“你笑起来真美……”

鸟儿飞散,一张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是仓惶,是喜悦,是被侵犯的苦恼,是这清风高阳般的宁静与清凉。最后化作一个挑衅的抬眉,一个愤怒的眼神,一个心乱意谜的抬步,一个身影自宁尘身边行过,划过宁尘的不只有那飞扬的裙角,还有徘徊于经意于不经意之间的一个踢腿……

有点痛,但宁尘露出了微笑,自心而生的笑,宁静而清凉。急急爬起,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往山下去……

一场大病,宁尘从云飞嫣永别痛苦里走了出来,开始渐渐接受云玉溪的存在,但一看到她,总能想起云飞嫣,总能勾起那短暂而珍贵往事,所以一路上两人总在疏远对方,并且都能感受到这般微妙的心境。

自与马六有了三日约定,二人便安下心来在玉城待了三日,第一日一早便传来消息,言县尊传令,命下辖十六乡各选良善耆老于两日后在府衙饮宴,这个消息已是大街小巷尽知,宁尘很好奇他要唱什么戏。对于马六,宁尘是选择相信的,或许是他天生便生得一张巧嘴,或许就他的心底里良善,如道上宁尘仗义出手时他也会出力帮忙,如他不判决那行骗七人是想先平息了宁尘再为他们求情,就他所言,蚍蜉生而不易。

第三日县城热闹极了,自四下乡里来的良善耆老带着各自乡里准备的礼品,纷纷往县衙而去,宴会自午后开始,至晚方才结束,黄昏时分宁尘瞧着陆续有人抬着箱笼自县衙出来,脸上是轻松愉悦的。

三更时分,县衙方向传来喊叫声和锣声哐哐,夜幕里县衙方向有火光萦染。

往神都的枯冷大道上,宁尘与云玉溪立于马上,玉溪裹着一件披风亦是白色的,宁尘则取出雨昔的那件披风来披在身上,秋寒料峭,如这月光般清冷。

一骑自城中奔来,再近时马上的人脸上露出无奈与悔恨“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往这个方向?”

“我说我只是想赌一把,你信吗?”宁尘鬼祟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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