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轻浮客旦见真容

他,是他吗?他的眉眼,他的面庞,是那么像……是他吗?是那个他吗?他眼里的神光和八年前马球场上的薛郎眼里的神色是那般相似。他,不,他不是,他更轻浮,他更张扬,他更像是个嬉皮客,他不会是他,不会是薛郎,他就是……就是个混蛋……

啪…“混蛋……”

她,是她吗?她的眉眼,她的妆容,是那么像她,就像梅庄大雪里的她,就像寒冬舞剑的她,飞嫣,是你吗?你真的还在吗……

一个耳光打醒了宁尘,她不是云飞嫣,她的眼里有云飞嫣的媚,没有云飞嫣的柔,有云飞嫣的深情,没有云飞嫣的温存,她不是云飞嫣,连这个耳光的感觉都不一样。虽然同样的有气无力,虽然同样的张煌惊乱,但其中少了无奈与痛苦,没有纠结与苦楚,更加缺失深深的怜惜。

宁尘觉得眼角有东西溢出,同样看到了她眼眶的异样,和同样的局促与慌张,两人转过头去,两人再也无法抬眼看对方。

初阳打破了局促,宁尘已经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对于刚刚认错人的失态,他也不想解释,他指了指三人身后爬起的初阳道“又是新的一天”

几人回头瞧,短暂的欣赏,再回过头来时,金汐竟主动摘下了面纱。素面如雪,未施粉黛,没有一点瑕疵,她微微一笑,两个酒窝格外可爱,“那日在山洼乡子里,那位大姐说你是个美人儿,看来果真是的”

“抱歉……”

“你是想说对不起误会我,还是对不起连累我”

不待金汐回答,宁尘接着言“两者都不需要,我并不会在意被人误会,更不会在意会不会被连累,而且一般都是我连累别人”

她还要开口,宁尘再次抢先言“也不必道谢,这并没有什么用,你也给不了我什么,即使你说你要以身相许,这般情境也没人敢要你不是!救你只是见你第一眼像一个人罢了……”

宁尘一脸讨厌的凑上去抢言,而后又端坐起来,金汐本就要说谢谢被宁尘堵了回去,只好回以真诚的一笑。当宁尘将注意力放到黄裙女子身上时,她显然很抗拒,宁尘慢慢往她挪去,她似要逃,却无处可逃,张煌间有些颤抖,宁尘伸手要去捞她的浅露,但被她的手挡住了,两人较上了劲,竟动起了拳掌,小舟瞬时摇曳起来……

宁尘势在必得,而黄裙女子无比慌乱,显然宁尘胜了,他捁住了纤细的玉腕,伸手至颌下脖颈,拉开系带,迅速掀起,用力一抛,竟扯得秀发翻飞,凌冽的北风中一张熟悉的玉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女子再也绷不住了,她一声哭诉“三郎…”

她跪了下来,她扑进宁尘怀中,宁尘痴傻了,那是,那是……虽然就那一眼,就那一瞬,宁尘还是认出了,“果儿……”宁尘颤巍巍的言。

她自怀中起身,看了一眼宁尘,满颊热泪,她连连点头,她再次扑进宁尘怀里,宁尘抱紧,紧紧的抱着她,他将她挣脱出来,他捧着她的脸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长安吗?”

“我……三郎在哪里,果儿就在哪里……”宁尘吻了上去,他吻向了那张唇,那张涂着粉色丹蔻的唇,两人热情相拥,浓情相吻。

果儿挣脱开了,她羞怯的一回头,宁尘这才想起,也有些羞臊了,而另两人早已转过头去。

两人对跪相拥,不知过了多久,乐果儿才坐回去。

“我得知三郎只身回神都,就候城外,后得知三郎绕行北道,就想迎迎三郎,可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嘛!”

“都知道是我,那你干嘛还蒙面不相认!”宁尘逼问。

“那不是……那不是……奴不想被那些乡野歹人瞧了真容嘛…”她极力辩解道。

“那刚刚呢,还和我动手呢……”

“人家…人家是看你……气……气不过嘛……”她的眼神扫了扫,瞧她那般姿态,宁尘笑了,他笑果儿解释的那么费力,笑她语气变来变去,称谓一句一个样,笑她最后这个理由找得那般可爱。

对于乐果儿的出现,宁尘不想去想什么,去计较什么,一切都被见到她的欣喜湮灭了去,她是自己熟悉的人,是这陌生恐惧世界里难得的熟悉亲近的人里的一个,有个能无所顾忌说说话的她就是这一夜苦难的恩赐,宁尘哈哈一笑道,“算了,我的女人,都是说什么都有理……”

她也打破局促转而为笑轻唤,“三郎……”

红衣女子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情意绵绵。

不多时果儿悉心为宁尘擦拭眉宇上的伤口,又在寒风中为宁尘裹着肩头和臂膀的伤。

“现在怎么办?”金汐问。

“这么大的事,估计官军要赶过去了,我们找其他路走吧!”宁尘站起四处瞧瞧言。

果儿也缓缓站起,四处张望,“那边”,宁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似有一个小渡口。

宁尘再次划桨,“你什么时候回神都的?”

“已有半旬”果儿一脸幸福言。

“神都近来可有什么事?”宁尘问,这些他本来是准备向驿中小厮打听的,可被这一夜一波波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已经到了洛阳城外,当然要先心里有个数才可。宁尘全神贯注的划着桨,就听得“前不久,侍御史傅游艺率关内百姓九百余人到神都,上表请天后改国号为周,赐皇帝姓武,但天后没有准许。最近,神都齐聚各路人马,似乎还有动作”

“这是必然的铺垫,还得等那位笼中之人开口”宁尘淡淡言。

要到渡口了,又听得“对了,还有太平公主婚期将近了”

“李令月?”宁尘轻轻念叨一声,又轻言“她居然不搞些事情出来?看来她对这个新驸马还挺满意”

宁尘轻言,是在问自己,却问进了人心,他全然没有注意其他人,没有注意何方何处有何种悸动与恍然。

原来这百亩池塘的另一侧是一个农庄,走过渡口,是小道,“你往何处?”宁尘抬头问金汐,她愣了愣摇摇头答“洛阳”,继续问红裙女子,她仰起头躲避着宁尘的探问,但还是傲然言“金门驿”

几人沿着小道继续前行,宁尘走在前,几人跟在后面。回过头来,就见初阳洒在脸庞,一红,一黄,一蓝,一浓妆妩媚,一淡妆素雅,一清面如水,皆是窈窕多姿,太过扎眼,宁尘开始后悔扔掉她们的浅露了。

三人显然一夜未睡,有些疲乏了,或是前夜太过紧张,如今心神放松下来,居然皆悠哉漫步起来。宁尘催促两番,方才急迫起来。有庄户农人路过问了道,继续前行,吸引了太多异样的目光,宁尘开始想办法了。他拔出长剑一刀划断了红衣女子的长裙,“你……”女子被气得柳眉倒竖,引来了果儿二人的嗤笑。

拔掉了她头上的珠钗,逼迫她取下了耳坠,金汐很自觉的将自己饰物取了下来,而果儿呢,本就被宁尘弄散了发髻,如今是胡乱的拧成团,置于脑后的。最后宁尘上手,两把抹掉了红裙女子的妆容,气得她双脚直跺,却无可奈何……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上了大道,很快宁尘用红裙女子的珠钗换了一辆马车,她已然麻木认命了。宁尘驾车,三人避于车内,便安然了很多,但到了往金门驿的岔路口,问题就来了。

“三郎,我送这位姐姐去金门驿吧,你们先回洛阳……”

“那……我……”宁尘并不是犹豫,他是在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之后我先回去,你得空去我那找我”果儿继续言道。

宁尘能够感觉到果儿有事,就像在小舟中的解释也是那般牵强,他所考虑的是果儿的安危,是放她离去任由她去干自己的事,是对是错。

犹豫了片刻,宁尘点点头,复杂的看了果儿一眼道“自己当心,不许涉险……”

果儿会心的点点头,她知道她的三郎其实都知道,都懂,只是不说而已。她很感激,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个幸运的……

扶着金汐下车,果儿接过缰绳和马鞭,“等一下……”宁尘突然一本正经的叫道。

“亲一个……”宁尘凑上去,“哎呀,别闹三郎,改天见……”

之后是一声高喝,一扬马鞭,马车往金门驿而去。宁尘只有在和四影丫头和乐氏姐妹在一起时才会这般像个孩子,才会这样无忧无虑,在云飞嫣面前,他本就是个孩子,是被呵护的爱人,他不会如此,他想变得高大,变得成熟,终是事与愿违。

“你的妻子真美”宁尘与金汐并肩行于往洛阳的大道上,就听得金汐回头望了一眼早已远去的马车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宁尘毫不客气的答道。

噗,引来了她的嗤笑,“你很有趣”

“你也很有趣,有想好去哪了吗?”宁尘问。

“你怎知我没地方可去?”

“你的手下都死了,从这几日的情形不难看出你是新罗或者高句丽的贵人,我猜不是个嫔妃,公主什么的,至少是个王侯的妻女。既然身份这般荣耀却一路被追杀逃亡大唐,就定是有原因的。如今手下都死了,孤身一人,你自然处处小心谨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又哪有完全放心的地方去呢。我说的对吗?”宁尘言毕转过头看了一眼金汐。

显然尽被宁尘说中,她的眼里是尊重与赞叹,但那都是眼底最深处的东西,表面依旧平静,毫无波澜。

“你也不是凡人,不是吗?你孤身一人却一直被人追杀,而且都是极为厉害的人。你身怀武艺,但心思澄明,又莫名有人保护,次次化险为夷。刚入城关,就打听情形,如此关心朝局,便不只是江湖人,我想不是王侯子弟,也当是个有权势的人”金汐抬眼望着宁尘言。

“哈哈…哈哈哈…可以,是个聪明人,聪明的女人,我很喜欢”宁尘笑言。

却不知,不知在哪个时刻,哪句话时已经触动了身旁这个女人,“你会帮助我吗?”

“我一向乐意帮助自己愿意帮助的人,你说来,我尽我之力……”宁尘真诚的答。

金汐一把将宁尘拉至道旁,然后二人又走进一处灌木丛边,“转过头去……”

宁尘依言转过头去,再转过来时,眼前多了一块黄绢,宁尘接过来,黄绢还是温热的,正欲打开瞧,就听得金汐言“我确实是公主,不,我现在本应该是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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