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恁危急榛子甜心

二十五,二十六两日宁尘在曳仙园吃喝闲逛,甚是悠闲,豆卢老头,豆卢灵均轮番陪同宁尘。每当豆卢安然一来,他们就找各种理由溜走,宁尘暗自好笑,弄得豆卢安然也不自在起来。

二十六日午后,宁尘同豆卢安然在暖阁吃茶,岭南运来的柑橘保存得很新鲜,河北道运来的松子甚是清香。宁尘与一人对弈,那人并不是豆卢安然,而是一个七岁孩童,是邠国公豆卢贞松之子,母亲出自扶风窦氏,名为豆卢光祚。

“哈哈…三郎,你这局再输可就说不过去了”安然观两人对弈,忙着掰开松子送到宁尘嘴前,又送到自己堂弟嘴前,还忙着给宁尘瞎指挥。

豆卢光祚年馑七岁,但心智很高,宁尘确实下不过,已经败了两局了,索性耍起赖来,便吵着要玩五子棋,然后将规则讲解给豆卢光祚,所以这一局下的是五子棋。宁尘一口含下安然递来的松子后,发觉自己已经输了,正欲再偷巧耍赖,门外忽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不好了,大郎犯病了……”

一个婢子推门进来,焦急言道,安然丢下松子,匆忙爬起往外冲去,宁尘和小家伙也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两人跟在后面,“你大兄得的什么病?”,小家伙摇摇头,二人出了暖阁过游廊往后行,再过山石花圃,后面有一栋小楼,很清冷,婢子进进出出时分焦急,“没请医士瞧过吗?”

“听阿耶说,大兄的病是很早就有的,请过无数医士,皆束手无策”小家伙说完,两人已到了小楼前,远处园子尽头,豆卢老头颤巍巍往这边快步赶来,灵均自小楼出来,“我去请医士,惊着宁尘兄了,还望见谅”

说完他快跑离去,宁尘好奇到底得的什么病,便迈步进门,待转进内室,几个人围拢一人嚎啕大哭,慌乱一片。宁尘上前察探,一人躺在榻上,短须,身材瘦弱,再细看,口唇发绀,已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容不得犹豫,宁尘迈步上前,一把薅开挡在前面的几人,上前伸出手,摸了摸颈部,再附身下去探了探鼻息,瞧了瞧胸前,确已没了呼吸心跳。出于本能,出于那个世界的知识与经验,宁尘推开挡在身旁的豆卢安然,然后跪到榻边,为榻上之人做起心肺复苏。

约按了四十下,榻上的人猛得一声喘息,然后倒了过去,宁尘再次察探,已有了呼吸。长舒一口气,宁尘转过身来,身后是一群跪在地上的婢子,宁尘呵斥一声“都出去,拿两床锦被来,将窗拢都打开”

这时被宁尘堆倒一旁的安然才痴痴爬起,豆卢老头也已赶了进来。

至夜,这园子才平静下来,对于宁尘将豆卢野自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事,豆卢老头千恩万谢,险些给宁尘跪下了,宁尘一把拉住他才作罢。

原来这豆卢野患的是哮喘,宁尘对于哮喘确有一番研究,原因是他在那个世界的嫂子就患有哮喘,他不仅研究了西医的治疗方法,对中医这方便也探究了一二,因而他欣然凑上前和医士讨论起来“凡久喘之症,未发时宜扶正气为主,已发用攻邪为主”

但宁尘不以为然,他详细询问了豆卢野的所有情况,排除了遗传因素,又根据他每次发病的前后情况和微小细节看,似是有东西刺激才会发作。医士又以内伏外邪来争辩,他言“元哮病之因,痰饮留伏,结成窠臼,潜伏于内,偶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束其肌表,则哮喘之证作矣”

又解释“导致宿疾内伏的原因大凡有以下几种:寒邪伤肺痰饮内停气道;有饮食不当,酸甘肥太过,酿痰蒸热,上干于肺;有脾肾阳虚,气不化津,痰浊壅肺等原因。但造成哮喘发病必定兼有各种诱因,如风寒、饮食、情感、劳倦等引发其痰,以致痰气交阻,痰道气升,气因痰阻,相互搏结,阻塞气道,肺管因而狭窄,肺气升降不利,而致呼吸困难,气息喘促;同时气体的出入,又复引触停积之痰,产生哮鸣之声”

先祛邪后扶正,先找出刺激发病的病因再以药物调理,最后宁尘和医士说到了一起。

二十七日,宁尘花了一整日都在探究这个问题,按理说室内变应原屋螨是最常见的刺激因素,但根据他的情况可以确定不是,那会是什么,宁尘最终锁定了一物,松香。每次他发病前接触的东西都不一样,但都含有这个,高丽纸,云州墨,松木高凳,还有儿时居的城外下庄,都和松香有关。

夜里宁尘命人找来一点松香,他拿到豆卢野身旁,果然他很快就发病了,宁尘立刻让他抱着枕头,跪坐榻上腰前倾,然后又按摩他的合谷,内关,风池,膻中等穴位,慢慢他才缓解下来。

前番医士找不到刺激他发病的原因所以让他不要出门,渐渐他就居于小楼也不再见客,这事一闹,整个园子都把有关松木,松香的东西处理掉了。宁尘不敢保证只有这一个因素刺激他发病,所以就教会他如何呼吸,如何缓解,然后又教会婢子们如何帮他,最后让他慢慢去试,走出小楼。最后便是整理心情,增强体质。

二十八日又陪豆卢野试了试自己教授的方法,他学得很快,宁尘渐渐发现其实豆卢野是一个才思敏捷之人,满腹才情,只是久病被禁锢住了。为了防止发病被“囚”于一方小楼,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这个午后两人竟游了园子,虽是光秃秃的,有寒凉,少了雪,但依旧有一番别趣“三郎,你知道吗?人在濒死之际是什么感觉?”

宁尘笑笑,“起先是不甘,是遗憾,是怀念,是悔恨,最后是恍然,是洞明”

豆卢野瞧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惊奇,“固肃兄忘了,我也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宁尘转过头来,淡然言。

两人相视一笑,瞧着远方豆卢安然款步行来,他忽然扬眉问“我妹妹…这两日我看得出她和三郎…”

“安然很好…可是我…况且她要嫁一个一心一意爱她一人的人……”宁尘慌忙打断他道。

……

在回住处的小径上,豆卢安然问“你明日就要回府了?”

“嗯,月儿送来消息,兄长他们明日到”

“对了一直没问,你以前不都是躲着我吗,这次为什么过来?”

“那你以前不是各种算计我,凶巴巴的嘛,这次怎么这么温柔?”

“你!”瞧她奶凶起来的样子,宁尘不觉嗤笑起来。

两人嬉闹起来,恰撞见转过游廊的几个婢子,安然立马端庄起来,“这次你救了我阿兄,你说吧要我怎么报答你”

“报答我?得了吧,你突然这长大了的样子让我好不习惯,你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吧,报答就不用了,上次不是还欠你赌约嘛,就当两清了”

“那可不行,上次说好的是三件事,只能抵一件”

“难道你阿兄的命,只值得一件事?”

“这…你…”宁尘看见自己的奸计得逞,满脸得意。

“好啦,这次算你赢,哼”瞧她这样子,这才是初见时那个刁蛮瞎闹的豆卢小娘子嘛,宁尘想着。

不直觉间两人已并肩来到宁尘住处,又闲聊半晌,到日暮时她留下吃了东西,宁尘才发问天乩图的事,“你怎么知道天乩图?”

“杀我的人在找”宁尘淡然答。

“他们杀你就是为了找这个?你也有图?”

于是宁尘将老道送图的事情告诉了她,瞧见宁尘眼里异样的眼神,安然连忙解释道“那是小娘摹下来的啦!你在想什么?”

瞧她那凶巴巴的样子,宁尘立刻收起了自己的遐想,“原来是这样,那道人似乎也是庄的传人,不知他是怎么寻到我娘亲的,那副画也是娘亲在世时摹下来的,已有五六年了。这件事不久,娘亲便去了,这画怎么又到了你的手里,怎么又多出了一个老道长,你认识那老道长?”

宁尘又将自己和老道的事讲给豆卢安然,“原来是这样,其实我知晓的也不多,就…就能给你讲讲…能不能帮到你,就不知道了…”

她说完,就把自己知道的讲给宁尘。原来他背上的确叫天乩图,是先祖传承下来的。相传是道家先贤庄在飞升前曾有一梦,梦到了奇幻之景,醒来后便卜了一卦,将卦解为四象,分别传于四个弟子,这四象都是用天乩图来呈现,豆卢安然祖上就是这四位弟子之一。

宁尘听完她的讲述,与云飞嫣说过的话竟能相互印证,想来该是如此,“那这图有何玄妙之处?是藏有宝藏吗?”

豆卢安然摇摇头,轻言“不清楚,该是能够昭示天机吧!”

昭示天机,宁尘听得一阵头大,她知道的也就如此了,对于找出凶手却没什么指征。宁尘并没有气馁,他此前就猜到了该会如此,因为他觉得豆卢安然即使知道天乩图也不会知道的太多,毕竟她还比自己小几岁,这些又似很深很久远的东西。

看来只有找到老道或者从刺客着手了,宁尘想着入了神,竟不知何时一个小脸凑了上来,“喂”

宁尘惊过来,“你又欠我一件事了,听到没有!”说完她丢下一个木瓜般大小的带塞杏木罐,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宁尘打开瞧,是满满的剥开的松仁,宁尘笑了,笑得很轻愉。

次日一早依旧是灵均送宁尘离开,豆卢老头几人在轩台处相送,“固肃兄记得多活动活动,冬日风寒凉,当注意些,保重”

临走前宁尘将那个木罐抛回了豆卢安然怀里,待宁尘离去,豆卢安然绕过游廊,避开众人打开,竟见里面只有一个纸条,上书“好,一件事答应了,是你一个人剥的吗?让小婢子帮忙了吧,下次装满了再送来。还有松仁吃多了会胖的”

她笑了,她气了,她又气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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