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溢芳堂人丁凋敝

修义坊二耶建的别苑名为溢芳堂,不及明国公府三分之一大小,但如今府中人丁凋敝已然足够住了。为了宁尘的婚事,也为了潼儿雨昔几人,或是为了武凌自己,他决定翻修国公府。宁尘自然是同意的,他先前住的那个院子虽然温馨,但确实小了些,关于如何布局,武凌的意见是如今明国公府本就人丁凋敝,大家住一起的好。

宁尘也没有过多插手,此前都是在筹备,正式设计等武凌几人回来再说。他们一行回到洛阳是二十九日的正午,宁尘也已回到溢芳堂。

相见是欢愉的,武凌,雨昔,潼儿,还有武凌的侧室文秀羽,以及玉宓,惯使的婢子小厮也都跟了过来。只有鹊儿和武宁安留在北都,武阿诺也在鹊儿身旁,一来是因为他还小,怕回神都被认出来,二来他与武宁安竟处出了感情。小孩子间的友谊确实奥妙,瞧他们那般难分,武凌就随了他了,将他托付于鹊儿。而鹊儿也带着两个小家伙搬去凤巫了。还专门辟出一个院子,武凌精心挑选了二十几个身手尚佳的侍卫,他怕那些人会对宁尘内眷下手,如今所有人都怀着一颗戒备之心,都是小心翼翼。

夜里众人聚于堂中一起进食,而后入暖阁围坐,武凌询问宁尘南来经历,宁尘便将自己的经历款款道来,“你往长安行,是为了引蛇出洞?”

“我自河东往长安一路都在招摇,他们却没有在我到达长安前设伏袭杀我,而是在长安往洛阳的路上”

“所以说,他们不是来自长安,或者说那幕后指挥之人没有在长安,而是,而是在洛阳?”武凌恍然。

“在哪不一定,但我想一定不在长安”宁尘淡然言。

宁尘又继续讲,讲了与马六的事情,讲了与云玉溪在玉城的遭遇。

“原来都畿道出事是三郎的手笔”武凌听后沉思了一下言。

“怎么?兄长都知道了?”

“是徐世叔,他由阿耶推荐自历经蒲州司法参军,左迁司刑郎中,他近日被天后钦点查案就是玉城的案子”

武凌口中的徐世叔宁尘也知晓,此人名宏敏,字有功,洛州偃师人,是国子监博士徐文远的孙子,青年时期举明经及第,得到二耶的帮助,左迁司邢郎中,听闻此人刚正不阿,为人清廉。宁尘想可能自己和马六会有麻烦。

“那兄长可知出了何事,缘何会惊动这么大?”

“听闻是新上任的县令上任不到两天被人杀死,传言说是刁民造反冲进县衙将其打死的”

宁尘愣了愣,就听得武凌继续言“我会写信去告知三郎所见的情况,相信徐世叔能查清楚的”

宁尘也被这样的结局搞得一头雾水,他开始担心马六和谢小狸了,又担心那些无辜的百姓,瞬间心情低落起来。

雨昔也发现了宁尘情绪低落,凑近来安慰道“定会查清楚的,缘是一件善事,期间恐有什么变故,这种结果谁也预想不到”

宁尘继续讲,讲到金瞬汐,讲到乐果儿和红衣女,但宁尘没有说白马驿,没有讲明金瞬汐的身份。他以为玉宓在,还是保险些的好。

“那之后呢?可有受伤?是眉梢那儿吗?”雨昔焦急问。

“宁尘把那一夜的事都讲了出来,他以为现在白马驿是个敏感的词,虽然消息皆被封锁了,但如果从宁尘的嘴里说出来,说不定就能触及那个敏感。

“所以就你们几人活了下来?”潼儿站起靠在宁尘身旁再坐下满含凄苦的问。

宁尘点点头,她的眼里腾起雾气。

“你是说杀手是他们雇的?是莫家的?”武凌气愤问。

宁尘点点头,他一拍桌子言,“能请动这么多莫家人,此人确实是花了大价钱”

“对了,她呢?飞嫣的师妹呢?”雨昔问。

“帮我挡住一个很厉害的杀手,之后就分开了。我已经让人留意了。我想即使是莫家也不会为了杀我而伤一个云家之人的,她应该没事”宁尘缓缓言。

“那女子的身份可查清了?”武凌忽然抬起头问。

宁尘摇摇头,“她似乎也在查我,所以前几日我去豆卢府小住了几日”

显然宁尘的讲述让所有人的心情都低落了。月儿怜儿还得守着月影楼,修义坊在北城,月影楼在南市,来去不方便,而且宁尘不想这么早暴露月影楼,所以月儿怜儿如今也不便出入武府,如此这个年夕月儿和怜儿就不会回来了。

怜儿早暗中命府中管事打发婢子婆子过来,溢芳堂已经收拾妥当。武凌和秀秀回了自己的小院,潼儿随雨昔回了她曾经住的那个小院,宁尘和玉宓自然是回三年前刚醒来住过的小院。如此方妥帖,这别苑不比国公府,雨昔和潼儿是抑制着对宁尘满怀诉说,依依离去的。

“郎君,歹人为什么杀你?”宁尘与玉宓往小院行去,两人一前一后,前面还有两个打着提灯的婢子,身后两个慵懒的婆子。

“可能是我长得比他们好看,招他们恨了吧!”宁尘玩笑道,身后人停了一下,然后又快步跟上。

一个婢子燃起香炉,一个婢子打来温水,一个婆子往红炉里加上凤碳,一个婆子给瓮炉里加上红碳去暖锦塌。

玉宓为宁尘解下外氅,脱下幞头,宁尘梳洗,她却局促难安起来。宁尘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如今鹊儿她们都不在,只有她在,服侍宁尘是她该做的事,而她毕竟没有和宁尘独处过,不清楚宁尘到底是何想法,是何秉性,所以格外忐忑。

宁尘梳洗完,婢子又换水来,很明显婢子婆子们都清楚她该留下来服侍,她磨蹭着梳洗起来,宁尘于几案前坐下,并没有要歇下的意思,“连日风尘,还磨蹭什么,早点歇息吧”

玉宓痴痴哦了一声,婢子们都很识趣的退了出去,掩上了门,她梳洗后转到妆台前卸下头面,拆散发髻,准备歇息,宁尘瞧婢子都退出去便问“考虑这么久了,想和我说了吗?”

玉宓一脸疑惑,似不清楚宁尘的意思,宁尘瞧她那样子也未再问。褪去外裳,只着小衣,两人并枕同衾,宁尘并没有要动她的意思,宁尘不清楚她的身份,不清楚她到自己身边是何目的,但宁尘能感觉到她不简单。那云玉溪察觉到她的危险又代表什么呢!

宁尘持着几分警醒,显然身旁的人也未入睡,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局促慌张,她尽力的控制着呼吸,生怕有一点点声响,吵到身旁的人。

帐幔外的微光渐渐暗淡,宁尘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玉宓动了,但没有回答。

“你有事,不想说就不用说。你有喜欢的人更好,人该活得自我些。如果你想要自由随时说一声离开就好,如果你确无去处,或者喜欢这里就在这里也好……”

顿了顿,宁尘又低沉诉说,“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一切随意一些就好,不必谨小慎微,这个府里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宁尘也不再言语,宁尘感觉到她在忍着抽泣,宁尘也无欲再理会,他想一切都随她去吧…

而此时的玉宓,她的心中是复杂的情绪。悲痛,欣喜,无奈,悔恨,以及深深的愧疚。她有自己的使命,她有自己的无奈,她恨苍天不公,她感谢上天的戏弄。她就是别人的一把刀,一把本应递到一个高高在上之人手中的一把刀,却阴差阳错送到了宁尘身旁。这几个月在武府,在一群奇怪的人身旁,她的刃快被磨尽了,她渐渐迷失,找不回自己,但她似乎也享受这个感觉,这份轻松。

宁尘再睁开眼时,帘垄已经挂起半边,一人正在妆台前装扮,“是不是晚了?”

“没有,伯叔差人送来名录礼单说是让郎君看看,夜宴前几个管事会过来,再一起商定。他还说这本该是我等和秀秀姒姆的事情,可我们都刚刚入府让我们学着些”宁尘愣了愣,才理清了她说的事。

年节各府邸送节礼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流程,王侯公卿,亲朋故旧等皆要送到。对于明国公这样的公爵府第来说,更是一项大工程,每个王府,公主府,每个公卿大臣府第都要意思到,亲朋故旧更是要准备像样的礼物,不能失了礼节,还不能厚此薄彼。所以这期间门道甚难拿捏,而这些事往年都是云飞嫣一手操办的,如今她不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似少了一根主心骨。

宁尘在玉宓的服侍下穿衣起身,她还要服侍宁尘穿靴,宁尘浅浅一笑“我自己来……”,宁尘来到这个世界已三年多了,还是不习惯去哪干什么都有人陪同服侍的生活,他更喜欢自己动手,除了一些他自己也做不好的事情,如现在这件事,整理发冠。

他乖乖坐在那,玉宓跪在他身后帮他梳发整冠。宁尘则是摊开册子看礼单,厚厚的几大本,上面不仅有府第礼品清单还有谁几日去送的安排,宁尘知晓这都是武凌让管事的按照往年的礼单列下的,上面还有武凌的批注,显然他已经看过了,有几家礼品有增加,其中就有姚府和豆卢府,想来这是武凌为宁尘的考虑。宁尘看着那一行行的礼品名录,估计所有加起来至少有几近万两银钱了,这不正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嘛,可是想想,也无力改变什么,这已然是当下这个社会的习气了,已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上面有几家后面是宁尘的名字,还有几家是武凌的名字,剩下的是管家的名字,想来一些府第还是需要主人家亲自去的,宁尘瞧自己要去的是三家,一是豆卢府,二是鸿胪少卿武攸绪的府第,三是内史岑长倩的府第。而姚府武凌自己去,宁尘不懂这样安排的用意,但宁尘知道,这样定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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