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勾君魂恩断情殇

两个失了灵魂的人儿,眼里是过往,是空无旁物的湮灭;心里是百花绽放,是万鸟齐鸣,是寻不到缘起与缘灭的千思万绪。

“呕…”李令月掩口干呕,宁尘也自万千思绪中醒来。他下意识的弯腰伸手,却僵在那里,李令月下意识的躲藏,却因干呕不适,而变得更加慌乱。宁尘见到了她眼眶里的水雾,见到了她极力掩饰,首尾难顾的娇柔妇人姿态。不再那般高高在上,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而宁尘自己呢,窘态毕露,却全然不觉。当李令月身旁的婢子往前挡住李令月,宁尘才反应过来,退后两步直起身子举手一礼,心智飞转而后慌乱言“我看公主身子不适,还是去歇着吧”

显然这句话不该说,有些不敬,但没有人在意这个,李令月不会,她整个人都是懵着的,而千金公主呢,她还沉思在刚刚瞧见的那一幕里。

宁尘瞧两人未再言语,便转身往游廊走去,他走的很快,似要逃离,他不知自己要往哪里,为何要走,但依旧停不住脚步。他曾经想过,但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不愿把红裙女往李令月身上想。

在他的意识里,李令月是浪荡的,是急于权谋的,是一个令人生畏,令人讨厌的女人,虽说自己眼中的红裙女也是那般高高在上,那般神秘莫测,那般讨厌。但宁尘在她身上察觉不出半点浪荡和残忍,相反,他感受到的是忧伤与决绝,是一颗长情的心。

宁尘跑到游廊尽头停下,他累了,突然间觉得累了。他痴痴呆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李令月呢,干呕和不适自宁尘离开后有所缓解,婢子递上的茶水喝了两口,她的心也飞向天际。

在她心中,那个人,那个男人,他的出现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个希望,一个重生的希望。在面对毁灭与背叛后她选择了险恶的搏击,她筹谋了白马驿之变,那个男人也是在那时出现的,他给了自己抗争的勇气,给了自己静下心来的那份安详。那一夜,他粗暴,他打了自己,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扬起巴掌,他蛮横,蛮横的占有了自己。他不惧怕自己,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疯狂蹂躏的女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想起那个男人的身影,和他临走时那邪魅的一笑。

武阳明公三郎,李令月早有听闻。桃花宴的浪荡之行,风华楼的风流之举,桀骜纨绔,不谙功业流连于烟柳繁华,直到敬重的武老太公离世,直到传言红颜埋骨,传言他招摇贵妇娘子引来谋刺与家祸。直到他来者不拒,财色双收,毫不掩饰内心的贪婪与恶俗。直到他献媚于寿宴,哗众取宠,让自己大白于世间。一步步,一点点,李令月慢慢讨厌这个人,讨厌着这个素未谋面之人。

在白马驿,在岚山院,在一点点消息汇聚之后,李令月也曾有过,有过那个男人就是武宁尘的念头。但是她不愿去想,她逃避去想,以至于她内心早早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太平起身,婢子搀扶她出廊亭,千金出来,她的思绪在无数可能中徘徊。见李令月要起身离开,千金上前准备探问,“今儿身子不爽利,就先回了……”,太平举手止住了千金跟出来的脚步。

走出来,身旁婢子一招呼,又有几个婆子婢子往这边来。太平出神着,继续往前,远远见到呆坐游廊尽头的宁尘,心却没有波澜,她不愿也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却无可逃避,她款款向前,手不自觉间抚上了自己的腰腹。

宁尘大喇喇的坐在那,阻了她们的去路。太平停下脚步之时,身旁婢子摆手示意,身后婆子皆退得远远的。婢子抬头瞥了太平一眼,瞧她依旧神色涣散,轻咳一声“主子……”,然后退了几步。

宁尘也被这声轻呼唤醒,他站起身,廊台阶上的太平正端着身子望向他,“李令月?”

宁尘似问似唤的几字出口时,女人的心彻底碾成齑粉,融于这风情晚春,熔于这无边炼狱。“武宁尘?”她回应,是本能的回应,三个字卡在咽喉,虽已出口,但只有自己能听闻。宁尘瞧见她那红润的眼眶,心木然难铭,

两人相望,久久无言。待宁尘把思绪都憋回心间,待李令月将泪化作晶莹,二人迈步。李令月往阶下行,宁尘往阶上去,错身而过。一个思绪突然在宁尘的脑海闪过,似身不由己,又似出于本心,他竟伸出手拉住了刚刚错过的李令月的玉臂,“你怀孕了?”

李令月被阻挡时,听到这几个字时,心一直突突乱跳,她没有想过身旁之人会这般肆无忌惮,她未曾见过哪个男人在她面前会这般放诞无礼,她更没有思及这个男人会问这个,会如同宣誓主权般的提问。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她退了一步,斜视着宁尘一字一句道“那…也…是…我…一…个…人…的……”

她挣脱而去,或者说宁尘听到了答案,便松开了她。宁尘的心似被掏空了,李令月何尝不是呢。宁尘的一声李令月,让她想起了最爱自己的父亲,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哥哥,想起了自己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宁尘在游廊上漫无目的的行着,思绪早就随着那身红裙离开了,待一人轻呼,宁尘方醒来“武骑尉,我家大人请您移步亭中”

宁尘转过身来,就见是一个冠玉少年,二十左右的年纪,华服玉带,一看就是皇亲王侯之子,极尽豪奢之流。宁尘跟着那少年往前行,少年回头和煦一笑言“看来骑尉不记得克乂了,当年桃花宴,我二人还同几对饮”

郑克乂,千金公主的儿子,宁尘努力的回想着脑海中关于他的一切,但是也就知这些了,那他口中的大人,该就是千金公主了。

而此时的廊亭,一婆子正对坐于案旁的千金公主言说着“婆子不敢离太近,就瞧见…瞧见那郎君抓住公主说了什么,公主就忙慌逃开了,婆子瞧那架势,似是…似是……”

“似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似是公主…公主还有些怕那郎君”

“哦?太平还有怕的人?那她们有没有可能是……”

“婆子瞧不准,但…但肯定有腻味儿……”

两人贴耳交谈,一个毕恭毕敬,一个鬼魅奸邪。

待宁尘过去,起先的两只卧藤矮榻已经撤去了,现在摆着四五张几案,帘子也卷起了。宁尘见礼,千金公主让宁尘坐下,待婆子和邓克乂退去,缓缓言“三郎和太平相熟?”

“见过几面”宁尘在进亭子前已经试着调整自己,方能淡然答。

“太平一向清冷,我瞧对三郎倒还不一样……”

“公主说笑了,阳一来便引得公主不适,该是阳的罪过才是”

千金公主拍手两下,邪魅笑言“呵呵,不说这个啦,该是用膳时候了,先用膳吧”。一排排的婢子端着吃食往亭中,往游廊四处几案行去,又有几个薄衫彩裙的女子往亭子中来,后来郑克乂也到了,于是亭中就宁尘郑克乂,千金公主,余者四人都是妙龄女子。

宁尘明白其用意,无非是武凌说的那样,宁尘猜想如果自己对其中任一女子微微表露好感,不久后那女子就会被送到自己怀中。当下宁尘正烦闷着,也没心思去理会这等东西,因而索性懒得打眼瞧她们。

午膳后,戏台上又上一幕《踏摇娘》的戏,取自北齐苏鼻者之故事。大概讲的是,苏郎未入仕,但自号郎中,其人貌恶嗜酒,醉辄殴其妻,妻颇有容姿,且善歌舞,乃含悲作苦怨之辞,诉诸邻里。后世《教坊记》云:此戏演者,作妇人装束,徐步入场,且行且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辄呼“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此时其夫出台,夫妇殴斗,以为笑矣。

宁尘观之,有所载大约相同。

台上优伶哀嚎,宁尘似也被这气氛感染,心愈渐低落下来了,最后又上了一场戏,宁尘竟觉疲惫,眼皮都睁不开。最后一槌鼓落,人才渐渐散去,宁尘起身往廊亭外行去,三三两两贵妇郎君往亭中礼辞。

“骑尉稍待,克乂有话说”

宁尘止步转过身来,就听得“克乂是来提醒骑尉的,王胜景的死与骑尉有关,我家大人是不会放过骑尉的”

宁尘瞬间懵了,这郑克乂不是千金公主的儿子吗,他为何告诉自己这个,又有什么目的呢,“敢问克乂郎君为何要告知宁尘?”

“我恩师请与骑尉一叙,改日递贴相候,望骑尉赏光”郑克乂诚恳言,宁尘点点头。他原本已准备离开,不想去和千金公主告礼了,但经过郑克乂这一搅和,他越觉这母子有趣了,于是往回行,去廊亭告辞。

待到廊亭,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宁尘行礼告辞,她未回礼,而是往前一步,靠近宁尘嘀嘀道“三郎可知王盛景是何人?人既然已经没了,我也就不怨三郎了,但还是得赔我一个……”

缓了一口气她继续言“正平坊我有一处宅子,靠着太平的别苑,一直空着,三郎今后要在城外练兵,往国公府不方便,正平坊近些子。我已经吩咐奴子了,三郎随时过去,谨当一处落脚地便好……”

凑过来的人身上的脂粉与熏香让宁尘有些上脑。婉言谢绝,宁尘连忙抽身告辞,生怕被她那股劲熏到,该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保养得如四十上下,通身一股邪魅与浪荡气,宁尘很不喜欢。

宁尘一夜苦恼,也未回潼儿处,而是在书房后的矮榻上卧眠。第二日便听到消息,安定长公主邑号改为延安大长公主,加实封,赐姓武氏,又有延安大长公主之子郑克乂将迎娶武承嗣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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