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鸿雁情粉帐偷吻

冬月初六日,宁尘进宫请旨,为的是演兵之事。一如既往未见到女皇,其实宁尘很疑惑,自那日草草相见后便再未见到女皇,女皇似乎也不愿见到自己,每次进宫禀告都只能站在宫门外等着,而且要等上很久,就如同去云清苑见李令月一样,总在门前苦等半日,却只能收到婢子的一句回话,看来这母女俩儿还都是同样的臭脾气。

上阳宫大殿前宁尘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并无动静,起先几次进宫,傻等的宁尘心存敬畏总是毕恭毕敬的站着,直到最后双腿都失去了知觉,而今已经习以为常的他没了耐性,没了惶恐,随意的靠在廊柱上想着自己的事情。

远处一个高猛熊健的男子过来,再近时,看清了脸居然是王孝杰,宁尘打了招呼,王孝杰也全礼,却未说上话,便急急往殿中去了,两刻左右先有小太监传旨,命宁尘与太常寺,春部,夏部也就是礼部和兵部商议决定,一切自行斟酌,无需请旨了。

宁尘还在疑惑间,王孝杰便自殿中出来,“那日相约一战,却不想你是皇家儿郎,倒是本将军眼拙”

“当日出手,是素闻将军豪爽不拘,想来将军也不会在意这冠首玉带,都是拿刀剑的人,只需刀剑招呼便是”宁尘不卑不亢答。

“哈哈,可以,自有拔刀之日”

王孝杰大笑两声便往宫门外行去了,宁尘突然想起,上前一步问“宁尘今日不用傻等到日暮,是因为将军相助吧!”

“不过跑几步腿而已”他回身言。

宁尘举手行礼,刚要开口道谢,就见他一抬手言“受人之托,不必谢我”

宁尘有些懵,还未再问时,王孝杰已经阔步离去了。宁尘只得怀揣着疑问往外行,偶有宫娥和小太监匆匆而过,快到宫门前,远远见到有三人立于前。宁尘缓下步子,待到近前,是一女官打扮的人儿,身后两个小宫娥。

同样的头戴平巾帻,上穿绯褶加裲裆,下穿白袴,束梁带,脚穿靴,款式相同,纹饰有异。黛眉轻描,朱粉淡淡,鼻尖额上细汗滚滚,宁尘瞧见这身打扮的上官婉儿竟有些惊异,“婉儿?”

宁尘上前,脱口而出道。话已出口,才觉不妥,而俏立于前的上官婉儿更是被宁尘的这句呼唤弄得有些局促起来,“哦,那个上官学士,怎么…怎么这身打扮?”

“云中王,婉儿有礼了,缘是刚刚于春坊授完马毬回来,急于在此等郡王,来不及梳洗”上官婉儿一施礼道,宁尘回以和煦微笑。

宁尘清楚上官婉儿所言,他是宫中女官,深得女皇赏识,当此时,人们喜好狩猎和玩毬,一蹴毬,二打毬,即为用头或脚的蹴鞠和骑马挥杆的马球。而上官婉儿就是其中佼佼者,她又是女官之长,有教授之责。

“哦,专程等我?”

上官婉儿回以娇柔微笑,自身后宫娥手中取过一个食盒道,“武都尉休沐多日,先前听闻她喜酒珍酥,今儿膳房送来一份,婉儿还想着送去邯郸王那儿,刚巧听闻郡王进宫,就拿过来了,烦请郡王带给武都尉”

上官婉儿口中的武都尉自然是武若梦,她已经休沐三日了,整日在园子里闹腾。宁尘一听是给若梦带吃的,便接了过来道谢言,“阳代妹妹谢过上官学士”,躬身再起来时,瞧见上官婉儿瞟了一眼食盒示意了一下,宁尘先是一愣,后点点头。

各自告礼离去,宁尘径直往府中去,如今明国公府已然不存在了,自女皇登基,改唐为周,立武氏七庙于神都,武氏宗亲皆大肆封赏,烈祖武俭追封浑元昭安皇帝,显祖武华追立极文穆皇帝,老太公也被追封安王,高祖武穆席追安嗣王,祖父武慈恩追明安王,实封承袭,恩荣甚巨,如今明国公府已改为明安王府。

宁尘回府并未先去袭香楼找武若梦,而是先回擒云阁的书房,打开食盒,取出精致的糕点,下面压着一页便签,宁尘急忙打开来看,几行秀美小字,“婉儿唐突,只为表以歉意。前春岚山爽约,后次欠虑呈报簪花签,招致武君受困佛堂,又频频久立宫门。婉儿忏悔深重,不晓何以致意。宫门沉沉,鹰伺狼顾,不能与武君偕报,了了几字难表冗心,他日再传诺约,望君不戚前番。末叹,婉儿乞怜,周游之约安在否?”

短短几句话,宁尘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所言的岚山爽约足以表明,当日岚山院相约的人就是上官,李令月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而簪花签指的是云飞嫣用簪花小楷写的那张便签,由她的话不难得出,多番冷遇都和这便签有一定的关系。至于她最后所说的约定,那是二人通信的始因。事情都发生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说是天命,宁尘自然不会怪罪到上官婉儿头上,所以接着给她回信是必然的。

想了想就奋笔疾书起来,因为太长时间没有通信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有过太多经历与感慨,只言片语哪能道尽。先写了谋刺与祸端,写了生离死别,写了葬爱梅园,写了南来之遇,写了马六与谢小狸的暗淡人生,写了胜德女王的痛苦,写了与姚芯儿的君子之约。自午至夜,宁尘如同一个提笔出锦绣的文豪大家,胸中有千言万绪,笔下如徐风轻拂,洋洋洒洒铺满几案。

当厚厚的纸页叠起时,约一指厚,整理停当,天也明了。宁尘收拾了一下便去找武凌了,他在宫门值守,当信使再好不过了。起先武凌还有疑惑,当宁尘言说二人来往书信已有几年了,武凌也说出王孝杰出现是上官婉儿的缘故。

上官婉儿派人出宫自然逃不过武凌的眼,王孝杰随后到来也在武凌的察识之下。他只是不想宁尘忧虑,也不清楚上官和王孝杰的目的,所以没有告知宁尘。宁尘心境更加澄明,武凌自然也甘愿当这个信使起来。

一夜未眠,宁尘竟丝毫不觉困倦,或许是倾诉的缘故吧!给上官婉儿写完信,诉说了种种,宁尘的心似空了许多,身子也觉轻了些,心情自然好,这是宣泄,是倾诉,是心理调节的作用吧,宁尘想着。

直接去南衙,午后方归,已经商议决定了演兵之事,因为此前已经准备多时,主要商议的是时间和形式,还有关于天授军的武演细节,姚崇已迁春官,代尚书职,李昭德也从冬官郎中迁夏官侍郎,都是姻亲翁贤,商议的很顺利,时间定为两日后开始演兵,其他诸卫先开始,申时天授军开始演兵,诸将臣工观礼,女皇择时亲临。

宁尘回府后忙忙去了一趟军营,至夜方归。待送酒珍酥去袭香楼时武若梦都要睡下了,草草打过招呼回到姚芯儿处,倒上温过的锦塌,宁尘便沉沉睡去,任由芯儿给他擦拭脱衣翻动也不见醒。

摇曳的残灯下,姚芯儿累得满头大汗,捏捏身前人熟睡的脸,眉眼间还含着笑意,不知他因何欢愉,但不知怎的自己的心也随着他欢愉起来。再抚摸他的唇角,轻抚自己的腮额,精心装扮的妆容他看都没看一眼,恨恨的一咬牙发出咯咯之声,怕惊醒他,却睡得正香,好不气。瞧他这般疲累,又觉心疼。听着红碳的噼啪声,人影儿映在一起,更是好笑。一声嗤笑,一阵心跳,粉帐倩影附身亲上睡人的颊,一幕情长旖旎,只有寒月玉兔窥见。

第二日一早左金吾卫军中风声传出,说新军天授,一夜空营,不知去向。而宁尘呢,就呆在府中悠闲补觉呢!

再一日悠闲,宁尘去了一趟风华楼,妈妈言乐果儿北去,传信回来,年后折返,又得知有两个婢子相伴,再想她的身手了得,倒也不用太过担忧。待午后归来时,明安王府中婢子小厮皆一脸喜色,缘是李霓俜有孕了,宁尘自然立刻往东园去祝贺。已经围满了人,好不热闹,只有武凌当值不在。早有雨昔吩咐打赏全府,似这寒节也因这喜讯褪去了几分寒意。

第三日一早,众臣齐聚上阳宫芬芳门外搭建的演武场上,前来观礼的还有各府道代表,各国使节,藩属首领等众人。兵部,礼部,太常寺各司其职,南衙诸卫,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北衙禁军,左右监门卫、羽林军及羽林千骑,左右千牛卫,备身府等早已准备好演兵科目。搭建而起的观礼台十丈见高,文臣于左,武将居右,城楼上是天子观台,留有王亲与阁府重臣之位。

上午辰时开始,巳时二刻结束,其间女皇在仪典开始时出现的,仪典结束,众臣参拜完,她又回宫了。午后是未时开始的,南衙诸卫已演练得差不多了,大多采用军阵,方列,较技和骑射等方式呈现。到北衙诸军时,兵甲仪仗很是亮眼,军阵也很磅礴逼人,尤以千牛卫和羽林军为佳。

女皇午后早早就来了,宁尘军阶低微,只能于最下方观礼,四顾张望大多也是陌生的脸,更不用说城楼上的情况了。待未时二刻左右,有小太监前来宣女皇命宁尘登楼。

宁尘倒也坦然,不似第一次相见时那般忐忑,况且被晾了那么多次,心怀不满是必然的。随着小太监一步步登上阙楼,有高台一列,清一色紫红官袍,最中间一个身着赤黄色衮冕服的人危坐。

宁尘躬身参礼,女皇低眼一瞥后缓缓言“让你去白马寺听听经文,就是想让你改改这贪欢慕爱的性子,可你倒改了几分?桀骜,轻狂,冲动,一身的臭毛病,说是磨磨性子,却是越发没了正行。若还不收敛些子,就发你去外磨砺,十年八年等你改好了再回来,你可记着了”

宁尘连忙求饶自不用说,就女皇的这番话让宁尘安心了很多,至少为这近一年的冷遇找到了原因,而且是好不是坏。对于听到这番话的其他人来说,心境各异,有羡慕,嫉妒,忧心,以及喜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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