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鬼怪地哑娘瞎郎

天刚明,湖沼上有大小船只渐近,远远的首船船头有两人并立,一人是宇文伽,另一人身着青色官袍,看来就是云梦县令了。

靠岸,登上渡口,宇文伽和县令行于前,见到满地尸首,宇文伽显得很淡定,而这云梦县令则惊慌难抑,“这是云梦县令周午祀”宇文伽介绍毕,宁尘瞧了几眼这周县令,他竟有些痴傻样,宇文伽轻咳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立马躬身拜见道“云中王大驾鄙治,卑职不但没有迎候,还让郡王夜宿破败地,实在该死”

“明府言重了,是小王贪图这荒山美景,非明府之过。倒是这几人,明府识得不?”

这周午祀五六十岁的样子,胡子已经花白,虽精神洋溢,但身形显得些许佝偻,听得宁尘发问,显然他更加紧张,“不,不认识,不,认识,认识……”

“嗯?”宁尘紧盯着他。

“是,这个是,本县少府”他畏畏缩缩指着其间一人言。

宁尘清楚他口中的少府即县尉的意思,当下区划,州辖县,县按户口多寡和地位轻重分若干等,京县最高,如万年,长安,河南,洛阳,奉先,太原,晋阳等,其次畿县,如咸阳,兴平,偃师,巩县等,而下据户口多寡,又有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等。县置县令,佐官县丞,主簿,县尉,县令别称明府,余下三者称赞府,主簿,少府。县令职劝课农桑,征督赋税,编造户籍,还掌刑狱。县丞为佐贰官,县令副手。主簿勾检稽失,纠正察查。县尉判众曹,征课税,追盗贼,所以这县尉也算得上县衙主吏,是从九品上的官员。

“他是县尉?”宁尘不敢相信便又问道,周县令畏缩着点头,宁尘思索片刻对身旁宇文伽道“命军士遍查这园子,任何微小线索也别放过”

军士忙碌起来,宁尘又让县令辨认其他人,其中半数为县衙僚属,余者也是县中人物。并且他们年长着四五十,年少者也有三十了。这更加另宁尘疑惑了,这些都是内卫,缘何这些内卫常年居于云梦,他们又为何齐聚这里呢。

约正午时,有兵士报,有发现。于是宁尘等随军士前去,找到园中深处的一处院落,有人生活的痕迹,其后还有一块地,显然有人精心打理。

“找,人必还在园中,就是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宁尘气贯长虹道。

午后,县中主簿送来吃食。日落前竟真找到了,当两人被送到宁尘眼前时,宁尘惊呆了,一雍容妇人,一冠玉少年,衣料虽粗劣了些,但皆整洁精致。

再细细瞧来,妇人约三四十左右年纪,不畏不惧,也打量着宁尘,少年呢,该二十出头,不卑不亢,眼神却呆滞异常。

“不知我与娘亲犯了什么罪,为何抓我们?”少年目不转睛言。

“大胆,竟敢和郡王这样说话……”

宁尘制止县令后言“贤母子并未犯什么罪,只是这里死了人,想问询问询你们而已”宁尘和颜悦色道。

见少年不言语了,宁尘便开口问“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还是刚搬来不久?”

少年想了想言“十年前搬来的”

“哦?那你们平时自己出去采买吗?”宁尘问。

少年想了想答“我双眼不能视物,母亲口不能言。是母亲提前写好,再出去采买的”

宁尘沉思一下,轻嗯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原籍哪里?”

“回贵人,姓陈名胥,双十有一,燕赵人士”他回答的很勉强,似不愿答,又似不想答。

“哦?却无燕赵口音,倒是像生长于此的”

“我等流民,苟活于此,为求生而已”少年毫无惧色。

“好,很好”宁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回身对宇文伽言,“带军士们回去吧,今日我就宿在这儿了,明日日出再来接我,我们再出发南行”

“这,这实在破败了些,而且,那些人……”宇文伽焦急凑上来言,宁尘打断他道“无妨,留几个身手好的,机警些,火光为号”宁尘谨慎道。

兵士陆续乘舟离去,主簿黄岐,县令周午祀,以及几个县中衙役,皆被宁尘软硬兼施扣了下来。宁尘想,这死去内卫一半都是县中衙署,难保这些人中没有漏网之鱼,所以得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更稳妥些。

宁尘暗中示意马六看住这些人,并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派人把渡口看住了。然后才由妇人引着少年往他们居住的院子行去。枞木高大,幽深昏暗,小院不大,四五间屋子,宁尘转了一圈,发现有三间卧房,虽不富丽,但收拾得很整洁,显然长居于此的不只他二人。再看陈设家具,不难看出已生活多年。

就在正厅围坐,宁尘也不言语,似有捱到天明的架势。入夜不久,有兵士前来禀报,宁尘出去不久后又折返回来。一扫几案后端坐的少年,平静言“陈郎相信鬼神吗?”

“无信无不信,心存敬畏而已”少年偏了一下头言。

“我来到云梦后听了一个故事,想讲给诸君听”,宁尘言毕,坐于一旁的县令皮笑肉不笑的恭维一阵,于是宁尘便将酒馆的故事缓缓道来。

“这故事如何?”宁尘抬眸问少年。

“世道奸险,妖兽横行,幸得晚生,幸不遇此祸端”少年平静言。

“刚刚我让旅帅派人去查访左近农户镇集,没人见过一位口不能言的妇人,再去四处粮油铺子,布坊打听,也没人见过一个拿着信笺采买的人。查找县志典阅,十年前是承平年,燕赵和合,乱在南方,没有流民入境,没有逃荒罪人”

宁尘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言“你母女二人居于此,却有三间房,这房间器物陈设也不似近十年才置办的,还有昨夜的婴啼,也是你二人的手笔吧?”

少年扬眉浅笑,平静答“可否容我也讲一个故事?”

宁尘只言一字好,少年开口道“二十三年前……”,刚开口,身旁妇人,便转头阻拦,少年按下妇人的手,以示宽慰,然后轻轻点头继续言“二十三年前寒露时节,娘亲九月怀胎,本以为一切安泰顺遂,可是突然有一群人闯入,他们似豺狼,胜妖兽,不为金银,只为找寻一个人,一个连他们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孩子。那时的云梦园齐聚南北客,从北而来的贵人是祸端的源头,是他们要找的人。找不到北来贵人的踪迹,他们便搜刮方圆百里的孩童,分辨不出他们要找的人,为首的便下令全部诛杀。而后园中众人也遭屠戮,有殊死反抗者,有求饶乞怜者,但终不过一死,有闻讯来救者,也死伤在他们刀下,直到一个人出现”

“是冠玉剑客,手持碧玉剑的剑客。所以你们得救了,那个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断臂老人”宁尘起身叹息一口,接着少年的话言。

“对,是的,正如贵人所言”

“为了能够隐居于此,你们便编造了鬼怪之说,为的是不让旁人发现你们的存在,这婴啼也是一样,为的是吓退我们”

少年也摸索站起,躬身言“正是”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里是你等伤心之所,为何不离开呢?而是要过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除非有人不让你们离开,或者你们不愿离开,为等什么人,为找什么人?”

少年头偏了偏,宁尘继续言“这故事只需讲给当地人便好,可断臂老者偏偏等新客到来才讲,故事原本可以省去年岁,他却讲得那般清楚。你这般年纪想来对前事不甚了解,想来都是断臂老者告知的吧”

少年上前一步再次躬身应答,宁尘扫了一眼堂中众人,老妇神色黯淡似是勾起伤心往事,县中官吏呢,神采各异,县令呆傻无言,主簿似听这故事入了神。宁尘走到堂上,默默不言,突然转身问“那老者可向你提过常乐公主,你们可认识韦氏族人?”

妇人惊惧失措,县令张皇难安,宁尘尽收眼底。少年缓缓回身言“未曾听说”

宁尘命军士带他们下去休息,自己却难以入眠。自内卫尸体出现的那一刻起,宁尘就已断定详叔弥留所指就是这里,那武阳到底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呢,武阳的身世又是怎样呢,内卫的出现无疑将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第二日天明宇文伽过来,宁尘命人将妇人和少年也带出云梦园,毫无商量。到了县衙,宁尘叫来宇文伽和马六在二堂商议良久,突然有兵士来报断臂老者被人杀死在酒馆后堂了。宁尘赶到后堂,老者是被匕首刺死的。老人是旧案幸存者,杀他的人定与旧案有关,内卫,还是黑衣剑客,黑衣剑客是杀死内卫的人,那么杀死老人的也会是黑衣剑客吗?如此粗略的杀人手法,不似剑客所为。那应该就是内卫了。宁尘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叫到“走,快,去县衙……”

还未到县衙,就有军士来报,县令主簿都自暗道逃了,“找,给我找……”宁尘怒火中烧。

不出一个时辰,又有军士来报,县令主簿死在往神都的官道上了。匆匆赶去,又是一剑穿喉。

当宁尘发现一节剑穗散落在不远处时,沉默良久,无奈摇摇头,恨恨一跺脚道“瞎胡闹……”,刚迈出一步,宁尘突然又想到什么,马上叫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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