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美少年对牛弹琴

吕氏春秋有云“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鳣鲔之醢,大夏之盐,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长泽之卵”,食盐自古便是重要的调味品,也是人体必须的,所以盐制关乎民生,是这个时代极为重要的。

有“陶朱、猗顿之富”以明盐商暴利,盐业之巨大财富。而在晒盐未现世前,主要是煮卤法得盐,分海盐、井盐、碱盐,池盐、崖盐,尤以河东池盐,蜀地井盐为佳,其盐商也具是高门大族。当影氏晒盐法出现后,因其便捷,产量大很快便售卖四方,这对于传统盐业的冲击无疑是致命的,一直处于垄断的他们将盐价稳定在较高的水平,随着沿海陆续出现晒盐场,盐价便再也稳不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变动四生。

宁尘站在甲板上瞧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大火,心中无限愧叹,是自己考虑不周,是自己急功近利,看来这般情境并不是只这一处。宁尘想着,就听身旁宁江竹言“自东海晒盐盛起,四方运盐客自千百道,来往东西,没了标衡,盐价也高低各异,州中大员哪里管得过来这些,想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吧”

宁尘还未开口,宇文伽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言“查清楚了,这船盐原本是运往武昌的。而这些人大多来自分宁县。听说那边新盐涌入,挤垮了原本的盐商,他们就抬价,最后竟弄得很多人吃不起盐,一些胆大的便集伙做起了这盐盗”

宁尘一拳砸在船舷上,脱口而出“该死”二字,而后就听得宁江竹言“新盐诞世原本该是一件幸事,但因三个不作为将这幸事变成了祸事”

“哦…哪三个不作为?”宁尘听此言,立刻来了兴致。

“一是盐商们不作为,他们若能放下隔阂,坐在一起共衡盐价,便不会有这么大的祸乱了。二是州府长官不作为,他们若体恤民艰,早就应该发现,出面压低盐价,打击盐盗了。三是朝廷不作为,盐制盐税的混乱他们视而不见,若有完备的制法,怎会有今日这般祸乱”

闻着烧焦的尸首味道,宁尘强压着愤恨低沉问“若设立盐官,于各方盐场,辨之优劣,定价尽购,再押解州县,分售盐商。江竹以为此法如何?”

“出有定价,运由官府,售有监管,还能便调税入,此法当真妙啊”宁江竹赞叹言,而后薛稷接口“还需将盐商与盐场规整起来,造册勘录,以免他们联合生乱”

宁尘点点头,“该是这样,盐铁禁榷制度古来有之,但我朝体民生多艰,奉不与民争利,便未施行,全靠盐商豪族的缔约和州府监管。实则,为民之艰难何不轻赋薄徭,为远民之利无非是烹育盐商巨贾而已”

“好,说的好,若郡王有此心,该上告天听,为民诤,为天下安定谏”宁江竹兴奋言,而宁尘呢,回过身来,邪魅一笑淡淡言“两位莫是不知,诸海盐场,多数姓影,影氏盐铺,遍及四海,影氏出于太原梅庄,出于我明安王府”

听宁尘言薛稷和宁江竹皆木讷不言了,片刻宁静,二人同时弯下腰去,“你们觉得我会为了升斗小民放弃这金山银山?”

二人腰更弯了,抱拳,依旧不言。宁尘凝思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淡然平静“若有二位贤能助我,我想此事有八成胜算”

“愿效一臂之力”二人齐声答。

其实宁尘在南来前就想到了,明安王府和影氏关系定会瞒不住的,所以他已经有所准备,这个准备便是弃车保帅,至于哪个车,他一时还未思量清楚,如今看来,这车已经被迫选好了。

再半日便到了浔阳渡,交代宇文伽打前阵,宁尘和薛稷,宁江竹几人才磨磨蹭蹭下船,进城不过半日路程,并不着急,宁尘便想带着薛稷,宁江竹去附近村舍转转,看看江州这般清明治所是哪般情景。过了两乡一个镇集,贫寒,困苦,只能用这两个词形容。据农舍老者讲,他们其实还好,还有比他们更困苦的,原是近些年徭役太重,二是盐价暴涨,治官贪敛。

在镇中酒肆吃了些东西,薛稷和宁江竹只吃了几口便言饱了,其实这饭食寡淡无味,确实是难以下咽,但宁尘吃得很饱,因为他吃过比这更清淡的食物,是和那个渐渐淡忘之人吃过的。

夜里在客店住下,毕竟是上县治所,房间很整洁,一夜不怎么好睡,宁尘心知所见的一切有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第二日一大早,宁尘是被一声急呼声吵醒的,“不好了,少将军,不好了,出事了……”

“哎哟,又出了什么事?”宁尘埋怨爬起,起身开了门,又回到几案倒一杯清水来喝,就听得宇文伽言“如今江州盛传少将军是云家家主的关门弟子”

噗,宁尘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云家家主?关门弟子?我连云家家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来的关门弟子”

“传言说你二人自长安一路相伴,她还为了你和人动手了呢”

“嗯……云玉溪吗?她就是云家家主?”宁尘也被惊到了,陷入沉思,良久,宁尘一撴手中茶杯骂言“卑鄙……”

待宁尘细想,便明白了事情并不简单,这都是莫家的诡计。原本自己可以仗着不是江湖人,或者说初入江湖便能没皮没脸,便能借助朝廷势力威慑他们,让这百十军士成为自己的保障。但如今人尽皆知,自己是云家弟子,云家弟子便是江湖正义,是不能再耍无赖的,是要遵守江湖规矩,不借助朝廷力量的,所以当宁尘想明白一切时,才脱口骂了一句。

“那现在怎么办?”

“我这武艺确实来自云家,一试便试出来了,况且云家于我有恩情,我不能让他们在江湖损了威严。但如果不去,那就是自己示弱了,更是会成为江湖笑柄的。卑鄙啊……”宁尘边讲边分析,最后恨恨得在空中挥拳,“咳咳…”由于太过激动,又咳嗽了两声,前胸扯着疼。

最终宁尘秉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带着汤阅等四人往江州城去了,留下薛稷,宇文伽等在渡口等待。临行时宁尘特意交代,若有闪失,便回京报信,不得轻举妄动。宁尘之所以这么做,亦是为了保全云家的威严,维护云家的气节。其实宁尘想赌一把,赌自己的赢面更大。

江州宝栀楼在龙源街大道上,四骑交错而行,进城不多久便入龙源街,行百丈,大道两旁茶舍,面摊前陆续有剑手刀客出现,瞧见宁尘几人过来,他们皆站起,伫立两旁。吁了一声,勒缰信马,一步步缓缓向前,江湖客越来越多,他们似一夜齐聚于此,道两侧一边人少些,但都和颜悦色,另一边人多些,却眉目生憎,宁尘有些轻飘飘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是这么多人关注的人物。

“这边是北边的,他们都自称云家弟子,这边是支持南方莫家的。他们都是听说了这次碰面专程赶来的”汤阅凑近了轻声对宁尘讲解着。

宁尘点点头,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稀里糊涂代表云家会面莫家了,这完全偏离了自己的预想,复又想想在月虎庄关月虎答应的如此爽快,自己还自鸣得意,现在想来,自己当时是多么愚蠢。

到宝栀楼门前,宁尘呆了,宝栀楼不应该是茶楼酒楼的嘛,怎么是一座青楼,武林两大世家约见居然选在青楼。强装镇定,挺着胸膛走了进去,一楼空荡荡,有两个妖艳女子挡住了汤阅等人的去路,宁尘示意便继续跟着头前一女子往楼上去,上了二楼,行不多远,便进了一房间,再往里间走,拨开珠帘,就见一薄衫女子跪坐茵褥上,弹拨琵琶,而她对面几案旁坐着一束冠男子,正背对着宁尘。

引路女子自行退了去,宁尘便毫不客气,径直走到几案旁坐下,开口便问“你是莫家什么人?”

那人听言转过身来和宁尘对坐,这时看清正脸,竟是一个弱冠少年,周正素洁,英姿俊洒。那人没有答宁尘的话,而是开口问“怎么样?被受瞩目的感觉怎么样?这云家弟子的身份可还适用?”

“是你的主意?卑鄙……”宁尘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口。

“彼此彼此,你无赖的时候,也挺可爱……”少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接口言道。

“你到底能不能拿主意?不行的话叫你们家主来”

“呵呵…呵呵呵”少年笑了,笑得很难听,竟似要破音一般。

“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心来送死,却还想着谈判。不知你有何资本和我们谈”

“要动手吗?你就不怕我出了事,你们也要遭殃?”

“你是说朝廷吗?你如今是云家弟子,是你主动来约我比武的,刀剑无眼,比武死了朝廷会管吗?云家吗?他们派人上门挑战死了,还好意思找来报仇吗?所以说,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少年淡然说道,通身的气质,冷漠,沉稳,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但我的家人会,我的兄长会,他们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们的”,话刚说完宁尘就后悔了,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了,又这般孩子气的和他斗嘴更是下乘,于是接口言“其实你也想知道我要谈什么,不然自我进门时,你便动手了”

“不想知道,只是闲得无聊,留你的命陪我说会儿话而已”少年冷酷答。

“你…你们这般不计后果,难道真的是为了莫家的规矩吗?买主到底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这样无所顾忌也要要了我的命”宁尘怕再和他废话下去,肺会被他气炸了。

“你以为自己的命值什么?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少年依旧不理睬宁尘,轻抬下巴示意几案上横着的一把匕首,然后悠哉悠哉喝起茶来。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