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红白脸主母难为

当乐果儿将身世原委告诉宁尘后,宁尘便放下了先前的诸般疑惑。她言祖上原系燕赵大族,幽燕郡首,后因得罪权贵,又与长孙氏不和,被奸小污蔑,于太宗时被灭族。前番一直为报仇筹谋,后长孙一族衰败,其他仇人也相继死了。在宁尘还在梅庄时,她姐妹二人去长安就是为了找寻最后一个仇人,而当日在栖凤峡芙儿也是为了这一桩事才舍了宁尘而去的,已找到线索的果儿在扶棺回长安后终报了大仇。

果儿的坦言,让宁尘措手不及,起先还有些空落落的,而后却觉踏实异常。至于果儿的家族“宝藏”,宁尘并未收下,而是让她自行打理,等二人有了子女后传于他们便是。

再说这听嗅轩,每日早膳过后,是诸内外管事禀事的时间。不似外院郎君们,武凌和宁尘若有用度,只需一句话,账房库里便会支取,账目自也记上。但这样的时候是极少的,因每月郎君的行赏银是一千两,足够花销了,盈余也会退回账房的,所以额外支取是很少有的。宁尘的行赏银就是由马六每月去领,也由他保管出纳,而武凌的,便是由他的亲信陆川来掌。

因未开府设衙,所以如今王府于当年的国公府无二,只是规制上不一样。一切主事无属官管理,所以只能由府中人来管理,这主母主内便是最大的管家了。府中后园娘子、所有管事、前院卫士、所以婢女,奴儿们的月银都是有定例的,由主母安排发放。所以这主母主家,诸事都掌在手中,也便烦杂了些。这每日议事少则四五,多则一二十也是有的。宁尘心里还存着担心,这姚芯儿平日里于外端庄的紧,但二人私下里时,她又是小孩子心性,宁尘还真怕她处理不过来,但听了半晌,诸事料理都还妥当,无不可的,宁尘便安下心来。

再有奎大来报,“坊中诸府苑皆都验工了,一切处理料定,北边来的消息,族亲已动身南来,算时日,今次恐已过了梁侯驿,月末或下月初便至”

“这是前院的事,你且回了两位郎君,再去宗正那边报禀就可,可是有其他缘故?”

“朝廷拨的银钱予工部贴垫的补齐,行销之资还是那边支的,娘子看?”

“本为族亲贴补些许也没什么,但如今这样,便是黑白无人晓了。朝里朝里不讨好,这边族亲也全领了朝廷的好,便我明安王府一点名利也沾不上”姚芯儿愣了愣言。

宁尘暗自想笑,这件事的原委,说来也简单,武周新立,七庙皆已建备,作为族亲,便为皇族,太原的宗祠自然要葑固,而那些族亲自然也都封官封爵,因为疏了些,且和明安王府一般,大多凋敝了,所以女皇便命其迁来神都。而明安王府又是一直居于太原的,与他们亲近,所以为他们开府建舍就落在了明安王府头上。朝廷倒是拨了银子,但也并不充裕,这建府邸之事,是女皇开口的,太寒酸了也不成样子,所以开销大了些。一共十三府,四府在坊中,还有九府都在从善坊。武凌派徐安期回太原原也有这一缘故。

宁尘想笑,很显然,是笑芯儿那话说得心直口快,一语便道破了其间道理,竟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宁尘偏头招呼一下,立在玉宓身后的,她的贴身婢子紫萝行两步凑耳过来,宁尘言语了几句,她便往外间去,自帘幔中绕了出去,然后正声言“郎君言说,以王府名写个陈情,问朝廷要银子,另把账目附上去”

吃茶几人都嗤笑一声,外间姚芯儿喜悦言“确该如此,朝廷欠下的银钱,莫不是要在我这支取,听三郎的,朝廷给不给无所谓,倒也让大家明了这件事”

“活该嫂嫂能和阿兄凑一对儿,竟都是小气鬼儿”一个娇声自门外传来,然后一个人儿进来,侍候的婢子婆子皆行礼问好,原来是若梦回来了。

“是若梦姑娘回来了啊,倒是刚刚还提说,姑娘总也不回府来瞧瞧我们”姚芯儿起身上前,然后两人相互打量。

“最近得陛下喜,总不给回,今儿突然得了恩施,便回来了。瞧嫂嫂把府里打理得如此妥帖,将来生爵开府也便规矩齐整了”若梦言。

“休听你抹蜜似的夸,你寻你阿兄吧,等我安置妥了再听你贫”姚芯儿一指花厅里间言。

待若梦进得里间时,宁尘正斜依在坐几上,紫萝正给他锤着肩背,另一几上的玉宓果儿皆已站立相候,宁尘头枕前的雨昔正吃着茶,旁边站着非烟。若梦先去给雨昔行礼问安,继而打量站着几人,几人再各自行礼告问,而后若梦转头对宁尘言“下次回来,又要添几房小嫂嫂?”

“见了你兄长还不行礼,倒像个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宁尘装腔拿调言。

“是,问兄长安泰?”抱拳一礼。

“一点女孩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完全一个小霸王,看把她几人吓得!”宁尘乘机再言。

“阿娘…你看,阿兄他欺负我……”宁尘这般堵她,她径直坐到雨昔身旁抱住雨昔娇腻言。

雨昔的手拧上宁尘的耳朵,宁尘就要去揪若梦报复,这里面一片欢笑,外间突然一个拍案之声响起,里面欢喜方止,就听得“什么?你再说一遍”

“娘子,老朽方才说,因三郎君支度,又系年岁将近,采邑供品要运来了,我们账房与库房对查校准,竟走了两万两银子的账”诸人皆惊。

“走账?之前就没查验过?”他们所说的走账,便是账目和库存对不上,如此还是两万两之多。

“二夫人在世时,从未出错过的,也是四年前她去北都前查验过的,并无差错。大丧又使的北都老宅的库,这边并未支度,原系这一年走账的吧”

寂静一片,这府中要支取银子,前院一般都是大宗,虽可直取,但一般都是郎君心腹,且账目清晰,且都是账房同去同取,难从中做手脚。而后园零碎支取,需拿了有主母宝信的笺,去账房挂记,再同携了主母的支度牌和账房与的支取牌,二者具备,方可开库取出银钱。

只每次支取的数目各一,又或有零有整,所以两牌具无标识,虽说后园支取都是小数目,但每次瞒报一二,积月盈年,一二万两便是可能的。瞧着姚芯儿脸色阴郁,底下两人战战巍巍,一人乃账房管事祟先生,一个乃库房管事武希文。二人皆是五六十岁了,亦是府中老人了。

沉默,还是沉默,能够支取银子的皆是内外大小管事,以及大执事们,所以,这两万两银子的着落便是这些人了。良久,姚芯儿站起厉声言“来人,传六位大管事,八位外管事,两位内管事,前院东西十二房二十四执事,后园十五总领婢子,十六管事婆子前来议事”

周遭莫有作声者,门外婢子四散而去,这边乐果儿听到姚芯儿的安排,原本阴沉的脸上竟露出一弯喜悦神色,她凑到宁尘耳边低语几句,便起身往外去。行至姚芯儿身旁,她拉起芯儿的手,两人坐下,再于姚芯儿耳边低语几句,姚芯儿转头惊疑的盯着她,她反而轻松点头,手上也紧了紧。

很快诸人皆已挤满堂中,由奎大点人,点毕,奎大言“禀两位娘子,除出府办事的两位外管事四位执事外,皆已齐了”

“在站的皆是府中管事,我明安王府虽未开府建衙,但大抵是个王府,面子里子都是要的。你等都是我王府中奴婢,我府中兴衰便是你等兴衰,若我们行将了去,你等也休得好过”姚芯儿言辞狠绝,原本整齐站着的众人皆跪了下去。

“今儿账上和库里核对,一年光景竟短了两万两银子,原是二夫人掌着府宅,你等皆惧她威仪,莫敢有一两一文的差池,现今我和霓俜嫂嫂来了,你等便欺我二人软弱,欺我二人年少不谙事物,我今儿便让你们瞧瞧主子何为主子,欺主恶奴便是自寻自受的……”众人磕倒,默不作声。

“后门对巷,是哪位大管事的宅子?”芯儿起身问。

没人敢应声,又问了一遍,奎大颤颤巍巍往前爬了一步,“来人,拖出去杖死”,姚芯儿低沉发令。

已有青衣小厮进来,奎大连番求饶,“临三巷是谁的宅子?”

刘三,苏四连翻磕头,头点地砰砰响,一摆手,又有青衣小厮入,众人趴在地上似连呼吸也不敢了。

“还有谁?”姚芯儿怒声问出口时,地上伏倒众人皆惊起重重磕倒,求饶哀嚎声一片。

“还愣着干什么!”一声怒斥,门外小厮也惊魂具丧,底下瞬间安静下来,莫有呼吸者。不知何人的一声抽噎打破了平静,乐果儿起身拉起姚芯儿的手言“芯儿姐姐,何必这般,一帮黑心肠子的下作货不值当姐姐动气,依妹妹言,倒是一并处死了干净。只是妹妹想着这才入府两日就勾勒出了这般腌臜事,恐外人晓了,还说妹妹是个不祥的孤鬼。复想想,这些厮货们行止虽可气,但也不过几个银钱的事,并未有祸乱阴毒所行,倒不如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姚芯儿愣了愣,转而平静言“我只恨我明安王府待奴婢一向不薄,从不短了吃穿,其他府邸,奴婢们哪里还能领月钱,我们却每月还上赏他们几文私用,如此竟还生了暗鬼,着实令人生气”

底下人瞧活命有望,便都开口告饶,“依妹妹说,不如赏这几个大管事二十板子,其他人十板子,让底下人心里时常记着,他们既是管事,出了这样的事,沾不沾手都是有罪责的”

“嗯,既如此,就这样办吧!有职差的先记着,闲了时再补上。还有所有没了银子的,也不说让你们交回来,吐出来些分与你们手下的人,让府中每个人都沾沾,这样就权当两位郎君赏赐全府的了,也不污了我王府名声”芯儿言毕,又是磕头声连连,而后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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