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罗生门嗜血魔女

当李利鲁的鞭子朝女子挥去时,宁尘箭步跃了过去,他一把握住了李利鲁的手腕,鞭梢依旧划过,被束缚的女子脸颊一道鲜红,宁尘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那是鞭梢止的地方。

“是你?”一脸恐惧的李利鲁往后弹了一步道。宁尘没有答他的话,因为此时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因为他看到了这间屋子的全貌。那几案上摆着大小不一,形制不同的鞭子,旁边有几挂铜钱串,几根木杵,粗细不一的绳子,和墙角的木马与当中的镣铐,加上污垢不堪的地面,宁尘竟有些作呕。看这般情境,宁尘想到了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了,是摧残身后这个女人的,是令人作呕的阴暗龌龊的东西。

抡起了拳头,身前惊慌的李利鲁倒了下去,正爬起来间外面传来声音,“不好了,不好了……爷,出事了……”

冲至屋内的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瞧见宁尘放缓了语调言“暹琼台走失了婢女找上门……”言到一半他便止住了,而后仓皇朝外喊叫“来人,快来人……”

宁尘被他这一嗓子惊醒,自身旁高几上随手拿起一根鞭子挥舞过去,正缠住那人的脖颈,他艰难的抗争,宁尘死死不放。爬起来的李利鲁似也清醒过来,举拳往宁尘挥来,一个闪躲,一拳打空。突然铁链之声响起,就见两肢伤痕累累的腿缠上了李利鲁的腰,失去重心的李利鲁似要扑倒过去,但很快骨血摩擦声起,挣脱镣铐的女子纤细的手腕已血肉模糊。

宁尘用足了气力一拽,骨骼断裂声传来,那管事倒了下去。身旁扑倒过去的李利鲁却被女子撞了回来,仰倒过去,女子并未松腿,她骑在李利鲁身上,她俯身下去直往他的脖颈处,痛苦的呼喊声响起,李利鲁的手疯狂的去找寻,去推那紧贴的头,撕裂声,呼唤声相互交织着,就在那瞬息之间。

当女子抬起头时她的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吐了出来,吐到了一旁痴傻站着的少年的长靴上,鲜红色的。李利鲁的脖子有血溢出。女子似乎并不罢休,她再次俯身,李利鲁慌乱间一手去握住那疼痛之处,一手胡乱的抓着,他似乎想阻止,他似乎怕极了这个嗜血的母狼。

被抓花了脸,被擒住了脖颈,但女子并不在意,她挣脱,她再次俯身,一股血腥喷洒四溅的时候,宁尘真的吐了,酸水已经到了嘴里,但他还是咽了下去,双眼已被呛得满是泪水,他却只能依旧呆立。此时余光中一个人瘫了下去,一动不动,目光无神。

撕扯,嚎叫,血腥,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夜香之味充斥着这小小的屋子,挣扎中的李利鲁踢倒了几案砸醒了宁尘,脚上的疼痛已然感觉不到了,清醒后的宁尘一把拽下身旁不远处的帘幔,上前裹住那个依旧疯狂的女人,“好了,好了,他已经死了……”宁尘大声咆哮着。

没有反应,似乎她听不到宁尘的话,宁尘一把将女子拽起,拉到老远的地方,她方止住动作。女子回过神来,转头瞧了宁尘一眼,柔声一笑道“小公爷……”,然后昏了过去。

就此时,外面的吵嚷声近了,两人冲了进来,行于前的是一位妇人,但装扮得颇有公侯之家的气派。她抬眼瞧过来,地上躺着一个人,脖颈上还缠着马鞭,旁边另一人,脖颈处已难以目视。还有一人瘫坐,他的脸上满是点点鲜红,衣袍里的污秽之物已经流了出来。再瞧站着的两人,一个女子裹着帘幔,伤痕随处可见,垂下的双手在滴着血,血染面颊,嘴角淅淅沥沥涎着鲜红,却是一个笑脸模样。她依靠在另一人身旁,这人便是宁尘,宁尘搀着晕厥的女子,他素色的内衬衣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半边的血渍格外扎眼。

忍了忍,平复了平复,那老妇人言“老奴菁,见过郡王”

菁,宁尘知道的。她是李令月的奶姥,她也是婢女婳的母亲,是李令月得力之人。微微躬了躬身子,宁尘问“她可过来了?”

“在东三园暹琼台王孺人的居处”奶娘菁答,而后压低声音提醒道“此时恐不便相见的”

宁尘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示意菁身后的一位华服卫从,接过晕厥的女子。然后整了整衣冠宁尘问“她是个可怜人,照顾好她。接下来奶姥以为如何?”

“我们发现郡王时,郡王已经人事不省,这不长眼的东西心知事情败露便想鱼死网破,终被我等诛杀”奶娘想也没想开口道。

“嗯,也只好如此了”宁尘想了想点点头道。

宁尘出了那难闻的屋子,刚行几步,身旁站定的奶娘菁言“还得委屈郡王一下”言毕,她一招手,自院中进来两个大汉,便是如初见李令月时她身边跟着的那山一般的高大汉子。

重重一礼,两人齐声言“主子说,不打脸,不打够八十一下不能停”

宁尘一脸懵,他有了苦肉计的心理准备但他俩这样真的很蠢,这个需要说出来吗?还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还在那暗自嘲笑,拳头已直击肩头,宁尘踉跄几步撞到了身后的高几上。

一时拳脚声起,还有宁尘那忍痛的哼唧声。还有那轻言抱怨声“李令月,你…你…等着……”

宁尘被抬着回的秋官大牢,本是装晕的,可装着装着便睡着了。在此之前,宁尘已经吃过菁让人暗自塞的糕点,所以他这一觉睡得很香。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天明时分。太平去饶州刺史王玫畅的别业暹琼台看望王孺人,有逃婢避于左近的忠国公府别业莨苕园。进园搜查,却发现被囚的逃犯原云中郡王武阳。此事一出,万众哗然。随及便有旨意,囚忠国公于忠国公府,待罪臣武阳苏醒后再详加查问。所以宁尘这一夜睡得很香。

要说这王孺人,名芳媚,有一姐姐名芳姝,二人皆嫁与睿宗李旦。姐姐芳姝先后为李旦诞下李业、李花山和李?。因为女皇登基前,睿宗李旦被禁东宫,只得谨小慎微,生活多不周全,诸子被囚于一处,嫔妃伺候也有所监管,难得自由。由是李旦便请只留两个正妃相伴,余者发外安居,这王氏姐妹便回了家中别业安居。便是这暹琼台了。

岁前姐姐身怀六甲,却因为为夫君处境忧伤而积郁成疾,产后血崩而亡,幸而生下一子由妹妹芳媚抚养。此一事已是年前之事了,当时女皇特示,李旦幼子暂不封王,留养神都。所以太平看望兄妇与幼侄,出现在暹琼台也是平常之事。

宁尘醒来,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在哀嚎声中醒来,睁开眼,慢慢起身,就见隔壁牢房,一个伤痕累累的长者,不惑年纪,囚服镣铐。他正坐于地上抱着一具尸身失声痛哭,墙角还有几人挤在一起哭泣着,同样是身着囚服,同样是镣铐加身。

“西儿,过来”长者开口,一个少年仓皇无措,他犹犹豫豫往长者爬去,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在畏惧什么,在留恋什么,他爬的得很慢。

“父亲,孩儿不孝”于墙角处蜷缩的一个稍年长的少年跪拜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突然站起,卯足了力往肮脏斑驳的木榻之脚扑去,骨裂之声传来,宁尘惊得站起。

这时的长者似乎是没见到这一幕一般漠然不闻,他一把拉过那一寸寸移动的少年,他突然用手间的铁链勒住了少年的脖颈,他狠狠勒着,他用尽了全身气力,青筋暴起,满眼通红。

宁尘更震惊了,当宁尘喊出你干什么时,长者松开了手,少年已经没了神光。

“你是道州刺史?”

长者没有回答,反问“你就是明公三郎?”

宁尘平复了平复心情言“何必这样,事情已有了转机”

惨淡一笑,长者言“转机?难道你认为她会放过我?”

“你是被诬告的不是吗?”宁尘一点点爬过去问。

“这重要吗?”

宁尘沉默了,确实这重要吗,之前种种,都不是这般?都不是被诬告的?都不是心知肚明?但结局都是一样,都走向了悲惨。良久,宁尘抬头感叹“他们还是孩子”

长者沉默了,他瞧了瞧墙角那两个蜷缩一团的孩子,他们颤颤巍巍,他们不敢抬眼去瞧,生怕被发现似的。长者笑了,他哈哈大笑两声,然后站起言“这一天终于来了”

外面有声音响起,是这边的动静惊到了狱卒,阳光自高高的天窗射进来,是那么耀眼,是那么温暖。

同样的决然,同样的傲气,长者同那少年一样,选择了守护那最后的尊严。他死了,死的那般慷慨,死得那般傲然。

赶来的狱卒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们瞧都没多瞧两眼,便叫人抬了出去,倒是宁尘醒了,为首的催促前去禀告。

宁尘心里很不是滋味,麻木,冷漠,人性的暗淡在这方污浊之地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无权去评判什么,李仁褒有自己的选择,即使宁尘不认同这样,但也不代表这样是错的,本无对错,宁尘只是介怀于生命的卑微。

午后,外面再有动静时,进来的却是周兴,他趾高气昂,他一脸得意,宁尘瞧他这副表情,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陛下让我来问你,可有想说的?”

宁尘反而端坐了下去言“奸人诬陷,并无可言,恭听圣裁”,宁尘冷漠回。

一甩袖袍,周尚书转身离去。其实宁尘并不是这般高傲,只是此时无论说什么,周兴恐也不会转达给女皇,所以干脆不说。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