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乐果儿的伤心

较真,如果没有较真,人生或许失去了很多乐趣。宁尘从前不是一个较真的人,也不曾执着于什么,但随着一次次的苦难,他在慢慢改变,这些改变虽是缓慢的但也可察觉得出。

在自上阳宫回明安王府的途中,宁尘一直在思考着女皇刚刚的话,他不得其解,困扰其中。

周兴,丘神绩和李叔克合谋陷害,致使宁尘差点枉死,不知是处于愧疚,还是本就是女皇的一盘棋,宁尘获得了诸多封赏,有御药,金银等,更有命宁尘为御知贡举使,为天子特命,监协秋科事务。相较于金银等,这御知贡举使之职才是恩赐。女皇原本是想加封的,突然改变主意授这差使,其间缘由宁尘不得知,但他猜想这是武承嗣和武三思提出和争抢的,自己是恰逢其会,捡了个便宜。

宣布完任命,又单独留下宁尘。女皇下了高台,走上前来,围着宁尘打量良久言“你怨恨朕吗?”

宁尘回身言“不敢”

“你应当清楚,无论你做与不做,朕只能如此,因为你的出身,你的姓氏”

宁尘未言,女皇又道“你受了苦,却帮了朕,朕一向不喜与人计较,此一事便过去了,你答应朕的,要时刻记着”

宁尘在想女皇话中的意思,其实不难理解,武周新立,武姓诸王众多,杀鸡儆猴是必要的,自己便是那只鸡,女皇的态度无疑是对武姓诸王的一种警告。女皇说做与不做不重要,宁尘抬手言“敢问陛下,若奸贼诡计没被戳破呢?陛下要怎么处置臣”

女皇回身直勾勾盯着宁尘,良久言“为朕牺牲的人太多了”

女皇神色暗淡下去,已然转过身去。

“如果有一天陛下不得不牺牲臣的时候,请陛下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宁尘沉声言。

“你是在说那两个孩子,是在责怪朕?”再次转过身来,脸上无悲无喜。

宁尘挺直身子言“那臣斗胆,是陛下所为吗?”

“是不是朕重要吗?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朕”

宁尘不再言语,听女皇的口气确实不是她,但那又是谁呢?是果儿?

出了宫门,武承嗣和武三思都等着的,宁尘应付完他们,方往询善坊去。他们专程等在宫门外是为当面祝贺宁尘,又邀宁尘赴宴,但宁尘总觉得他们有其他的意思,只得敷衍应答,并未表示亲近。

回到府里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婢子小厮一个个问候,宁尘有种飘飘然的幸福感。前脚到,赏赐和诰书也到了,又是一番恭喜。二堂中武凌,徐安期,马六谢小狸等人齐聚,宁尘上下打量马六后言“听闻你负伤了,好些了?”

“皮外伤而已,已然痊愈了,倒是三郎,伤得那么重,怪我们,每日里跟着进进出出,旧伤未愈却没瞧出来”,马六猥琐一笑言。

“怪不得你们,现在不是没事了嘛”宁尘爽朗一笑。

“得了御知贡举使的职,怕是没出宫门便有人请宴吧”武凌起身言。

宁尘示意,几人又坐下,早有婢子端来茶水,“兄长妙算,二王争相相请”

“虽说这开科应试是为陛下择选良臣,但若能进补三五门生弟子,便是积权累职之捷径,二王争抢是自然的。但不想让三郎得了去,他们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我看这几日府门要被踩破了”武凌打趣言。

“不喜这些,或可以以抱恙推却不见”宁尘叹息一声言。

武凌开怀一笑,“我亦不喜这些,亲友故旧之众一味推却也不能的,我看啊,星月小筑那边已经差不多了,那就只能劳安期了”

徐安期一躬身言“动动嘴的事情,并无劳工”

而后闲谈几句,宁尘起身往后园去时谢小狸跟了过来,“三郎…哥”

宁尘瞧她有话说,停下了,就听得“月儿和怜儿娘子让小狸带话,言上次心急三郎擅主回府,恐已被察觉,近些日子三郎就不要去了,安心养伤,她二人一切安好”

宁尘愣了愣问“被发现了?”

“上次三郎去了四味斋后,我亲自送两位娘子出府的。她并不知娘子身份,还曾向我打听,我也言说不知。倒是经那一事后,楼中生意异常的好,三郎此时去,怕娘子们也无闲暇”谢小狸言毕,脸上露出笑容来。

宁尘也欣然笑了,便问“她可有异”

谢小狸缓缓摇头,宁尘再露笑颜“小狸辛苦你了,她就像一瓶毒药,一不小心就打翻在锅里,所以还得辛苦你”

“整日里厮混,这是我以前梦里的日子,何谈辛苦”二人再闲聊几句才分道而行,宁尘还记得上一次回府时众人齐聚听嗅轩花厅时的场景,便往花厅去。

然而宁尘却扑了个空,竟连一人也没有,小小的失落并不能影响见到她们的欣喜,继续往后园去,行不多远,远远就见一人孤零零站于一簇树荫下,旁边是山石花木,斜阳照在他的裙裾上,似撒下的一团金灰色的霞光。

走近前,是玉宓,她神色有些忐忑,有些紧张,但见到宁尘的那一刻依旧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抱一个……”

瞧她那样拘谨,宁尘张开双臂无耻求抱,身前玉宓盈盈一拜,叫了一声郎君,宁尘还是主动抱上去了,玉宓便也乖乖屈从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放开了的宁尘打量着玉宓问。

再次一拜,玉宓言“贱妾是求三郎去倾心楼的”

“倾心楼?果儿吗?她怎么了?”宁尘疑惑。

玉宓再礼“郎君去瞧了便知道了”

“哦”,宁尘迈步便行,忽而转身言“谢谢你”,脸上是春风般的笑容,玉宓亦露出惬意的笑。

倾心楼很安静,完全不似住了十几人的样子,进门,迈步上楼,快至果儿处时,有婢子怡杺正要下楼,瞧见宁尘,她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宁尘问“娘子呢,在干嘛?”

“在为郎君诵长生诀呢!”

“她近日还好吗?”

“不好,整日里除了哭,就是跪诵长生诀”婢子直言道。

宁尘轻轻敲了下怡杺的小脑袋言“去厨房,说我饿了”

小婢子蹦蹦跳跳下楼去,宁尘也往果儿房间去,到得内室,就见一个跪得笔直背影,面前是一张天君的神像,宁尘近前,那人儿正专注的轻声念着什么,直到宁尘轻咳一声,她方回过头来。

“三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跪爬过来抱住宁尘哭泣着,宁尘蹲下去,托起她的小脸才见她那憔悴的面容,神色暗淡,似消瘦了不少。

宁尘抱住她好不心疼。

任由她哭着,直到她哭累了,抹了抹颊上的泪,平息了平息抽噎,但始终停不下来,想说话,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宁尘一笑,继续抱紧了她,摇晃着,抚着她的后背,她的后脑,轻声言“好了,待会儿说,待会儿说……”

待一切平息,乐果儿瞧着宁尘言“三郎,他们不是我杀的”

见宁尘拿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乐果儿又言“果儿,果儿只是派人去夺下他们,然后囚禁起来。但已经有人动手了,真的不是果儿”

瞧她那严肃的样子,宁尘一捏她的小脸言“傻瓜”

再次紧紧相拥,而后宁尘悠悠言“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我又怎会不知不是你呢,当日在白马驿面对恶徒你都不忍下死手,何况两个孩子”

坐起瞧着乐果儿的眼睛,宁尘郑重其事言“以后不许这样不爱惜身子”

两人在斜阳的光辉中享受着彼此的爱意,不多时膳房送来一桌子美味,两人刚刚吃了几口,春姑过来了,提着一个更为精致的食盒,行礼言“夫人亲手做的藕汤,让奴送来”

宁尘抬眼欲言,春姑又道“夫人言,郎君身子不大好,不必日日请安了。让郎君好好养伤,不许张狂顽劣,若烦闷了,在园中游玩游玩便罢”

宁尘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怪,有种压迫感,但那是一种让人觉得快乐的约束,乖乖点头,春姑方去。

食毕,乐果儿又要诵长生诀,言说发了宏愿要诵一万遍,宁尘便言闲暇时再诵。虽说是与楼中其他姐妹一起发的愿,但十几人,要诵一万遍也需一两年吧。二人又亲昵了会,宁尘方往待君源去。

又是一番欣喜,姚芯儿因近日操劳府中事物,又恰逢宁尘出了这样的事,也消瘦了些,“我去见过神秀大师了”

“哦?神秀大师有说什么吗?”宁尘将手伸到姚芯儿袖中,她袖中一只三彩松鼠跳到宁尘袖中。

“没说什么…说了很多,大师的意思是放下执念”姚芯儿也有些困扰。

“我并无执念,倒是当日大师叫我去修习我未去,才有了风华楼之事”宁尘逗弄着这只叫混不吝的小家伙言。

再晚些时候,宁尘出了待君源,往卧冰轩去。刚至漏窗已有人相候了,是婢子浮萍儿,“郎君,娘子晌午已出府往豆卢府去了,她命奴婢转告郎君:溶溶滟滟,飘飘漾漾,君安妾安足,君危妾危然”

宁尘愣了愣点点头言“你也速去吧,侍候好她,莫让她受了半分委屈”

浮萍儿点点头,宁尘转身离去,清风中传来小婢的微弱嘀咕声“略…能让娘子受委屈的还不是你自己”

回身,“还不快去”

是夜,宁尘还是回了倾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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