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武宁尘之贺仪

后三五日,此事方平静。这夜宁尘宿在待君源,晨起婢子渡念服侍洗漱,她是金瞬夕送来的十个婢子之一,是她们之中年纪稍长的,是姚芯儿留在房中使唤的。

“名字是谁起的?”

“是女王”轻声答。

“太禅意了些,不似女儿家的名字。你家女王是弃了红尘,入了佛门不成”宁尘调侃言。

“红尘痴缠,佛门青灯。女王不过是苦居青灯下眺望红尘罢了”渡念伏地言。

新罗婢一向是备受赞誉的,金瞬夕送来的更是如此,园中有了这十人也热闹了几分,宁尘每每瞧见她们,就想起前番共赴艰险和那个平静如水的人。

……

再一日便是李令月的生辰了,姚芯儿询问准备什么贺礼,宁尘也为此苦恼起来,武凌和李霓娉自然是不愿插手这件事的,似乎大家自然而然的避开这件事。

擒云轩,两人凭栏而望,宁尘道“星月小筑已经完工,该接回阿嫂和耀儿才是,常住李府总归不好,妇人间恐有言语,阿嫂倒不会累怨记恨,却免不了小人妒妇们拿来说事”

武凌点点头,淡淡言“嗯,我改日清闲了去”

“兄长还没放下?逝者已逝,她在天有灵也不愿兄长伤怀的”宁尘又道。

武凌先是一愣,而后转过头来问“三郎可放下了?”

两人皆陷入了愁思,良久,宁尘一拍栏杆言“耀儿出生时,我这个做叔父的都没送什么礼物,他的百日快到了,这次就交给我来办吧”

“三郎在南,怪不得。那好啊,我倒是落得个清闲。倒是该尽早把宁安和宁风接回府里才是,前日去楼里见过宁风,那小子嬉闹得紧,有三郎的势头,长大后莫不是又是一个混不吝”

两人开怀笑言。

……

太平寿宴,百官进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府集宴的,似明安王府这样的,收到帖子的才会携妇赴会。

晌午过,宁尘与姚芯儿,武凌与李霓俜,两辆牛车,七八骑随行,往公主府去。

“真的要这样吗?”姚芯儿问。

“那个女人是个犟驴,刺激刺激她兴许才有机会”闭目养神的宁尘言。

姚芯儿担忧点头,下了车马,四人进府,李霓俜探问“三郎,这样真的妥帖吗?”

“随他去吧,就算是不甚妥当,也无妨的”李霓俜身旁武凌言。

婢子婳已经相候,“邯郸王,云中王,两位王妃,公主等已在等候诸位了”

四人相视,只跟着婳往后行,各自心思不知。“前次恶贼李利鲁府那个少年的身份查出来了,出于博陵崔氏,人已经痴傻了,医士言说痰迷心窍,今生恐愈疾无望了”

“哦?居然是博陵崔氏的人”宁尘感叹言。

“主子命以王府之名送还崔氏了”婳继续道。

“公主思虑周全”武凌言。

再行几步,绕过游廊往后院去,就少见贺客了。路遇婢子婆子皆躬身不敢视,不敢言。过了曲桥,见到塘滩上有七八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搭弓瞄准,不远处有一个标靶立于一块山石前。一箭射歪了,身后婢子又递上一支羽箭,还是偏差得远。他身后是一群小观众,两个男童,三个小女童。几人瞧大哥哥的表演失败了,都被逗笑了。驻足观望的武凌几人,也都开怀笑了,宁尘忍不住跳下游廊漫步过去,“射箭讲求稳准,你这样是不行的,脚分开些,身子站直了,臂膀要打开,目视前方,然后再松开”

少年回过头来一副神纠纠的模样,神色里是坚毅,是难得的刚强之气,“你叫什么名字?”

宁尘把着少年的手臂问,“薛崇训”少年答。

一箭飞出,依旧没有中。惹得身后游廊上的姚芯儿几人一阵欢笑,宁尘没好气道“不怪我们,怪这弓”

少年一愣,羞红了脸,却不愿应喝宁尘。武凌跳下来,也似宁尘一样指导起武崇训来,宁尘则是去身后那堆孩童中,同她们一起观赏起来。这时一个小女孩踉跄跑过来,宁尘一把接住差点摔倒的她,她展开小手,手中是一块花糕,“这个给你…”

她稚嫩的声音让人心怀舒坦,宁尘突然想武宁安了,她当和这个小女孩同样的年纪,“谢谢”,宁尘接过来,放进嘴里,“那你叫什么?”

“我…我……”,小女孩痴痴答不上话来,这时婢子婳已经绕下来了,她凑近言,“主子为小主取忘怀之名,意为忘怀得失,忘怀过往”

“这几个小家伙呢?”宁尘追问。

“崇训是薛氏子,崇敏和思簌是千乘王子,是公主为小郎积善,不忍生杀于刀下救出的,崇简…”

“崇简怎么了?”

“当是主子最后的施恩”婢子婳言,言毕躬身不敢瞧向宁尘。宁尘抱起薛忘怀,叹息一声。

一箭飞出,正中靶心。所有人都发出赞叹之声。

宁尘本只想问这几个孩子叫什么,但婢子婳说了一些似懂非懂的话。对于李令月的过往,宁尘不清楚,很多人都不甚清楚。公主府就像另一个皇城,埋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就困于高墙内,或许有些永远不会被世人知晓。

怀中这个小女孩的眉眼和李令月有几分相似,抱着她,宁尘更思念那个才见过一两面的孩子。李令月曾言与自己的孩子是他的第二个孩子,刚刚婳称这个女孩小主,那这便是第一个孩子了。宁尘看着小女孩呆呆良久。

远处的亭榭处几人也瞧见了这边的情境,宁尘再往那边行去,神色暗淡时一只手拉了过来,宁尘转头,微微一笑。

见礼毕,宁尘不明白李令月要搞什么名堂,偏偏请了自己和武凌两个男子入后园。这时一旁的千金起身言“两位王爷这般拘谨,莫不是怕了我们这的谁?”

她边言边回身,亭中置七八几案,上首为李令月,身旁坐着上官婉儿,其下是千金,豆卢孺人,王孺人等人,还有几人,宁尘有识得,有不识的。

武凌听此言,拱手道“若说怕,此一处当惧大长公主你才是,爵高位重,又深得陛下喜爱”

几案已置好,宁尘几人入座,千金瞧武凌这般恭维,有些气闷脸上却毫无变化,又言“是我让请二位郡王相见的,缘是对府中非烟娘子喜爱的紧,莫不讨了来,不知云中王割爱否?王妃可允?”

她言毕环目四望,她那说话的语气,那般作态,就是调侃试探,宁尘深感厌烦。此时再看上座李令月的面色也不甚好看,宁尘正欲张口言,就听得“莫不是郑驸马瞧好了,这样的话我们自当愿意,只怕公主要怨我们了”

此话一出口千金有些涩言,“是我瞧着喜人”

气势凶凶的姚芯儿又要答话,这时下座一人开口打断了,那人是武攸宜之妻杜氏,而后众人选择转移话题,讨论为武凌纳妾之事。

再过一刻,婳自外院进来,在李令月耳边细言几句,她怒目往宁尘瞧,宁尘却不退避,两人怕神色被旁人见了,立刻又都躲开了。但自有有心人得见。

宁尘知道李令月为什么气恼,因为明安王府准备的贺礼,那贺礼是虎纹蜀锦,那是专门为周岁孩童做贺服用的,这贺仪明显不合宜,旁人所知公主府最小的孩子是武思簌,也已经两岁了。宁尘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见孩子一面,前几次见她都被言辞拒绝,这样一来,算是要挟,就看看她的反应。很明显,她不吃这一套,怒容转瞬而逝。

当宁尘与武凌出了这亭榭方松了一口气,李霓俜和姚芯儿留在后院饮宴了,两人更是放松了些,“这个安定似是有意的”武凌气恼。

“她这臭脾气就是这样,每次见她都会如此,没事找事,无非是想看看她们的反应”宁尘气闷言。

“只是这非烟的事,总归是个麻烦,但当下留她在府里比放出去的好”武凌言。

两人这般闲谈往前,前路行来一个人引起两人的注意,是武攸暨,是宁尘不愿见到的人。

拱手,示以微笑,宁尘端详眼前这个男子,神貌怡然,俊美温文,同样,眼前人也正端详着宁尘,而后宁尘倒先开口言“刚刚瞧见几个孩子在那边玩耍,瞧思簌生得标致,着实和王叔有七分相似”

先是一愣,转而一笑,“我们年纪相仿,随性些便好。记得慎安好像有一子了,宁尘呢?快报喜了吧”

宁尘瞧见这个男人,心里总觉不是滋味,言语难表那种感觉,不是恨,更谈不上喜欢。新婚之夜被李令月扔进刚刚游赏的淌春湖,而后更是连新晟楼一步也没踏足过,这些事已被传得人尽皆知,更因为这段婚姻失去了挚爱,整日只能在冰冷的空宅里兴叹。何人又不忧伤呢?宁尘曾经幻想着自己取代了这个男人,成为这个院子的男主人,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宁尘幻想着如果早一点遇到李令月,如果自己无所顾忌,如果……没有如果,一切已成定局,只是这世上多了三个迷途的人。

而后闲谈几句,三人又聊了聊朝局,聊了聊宁尘接下来要主持的秋试。越聊越投机,而后开宴,三人畅饮开怀,似乎男人有了酒,便没了恩怨,没了忧伤。宁尘已经醉意朦胧,武攸暨更是神色迷蒙,已露醉态,“簌簌,簌簌,你知道吧……你明白吗……”他靠过来言,宁尘点点头,他知道武攸暨是真的醉了。他自进了公主府便似进了牢笼,府中一切事物他都插不上手,府中奴婢倒是恭敬,却只是恭敬。无所事事的他,只能每日买醉。

“簌簌……”宁尘于半醉半醒中明白了他,懂了他,这思簌之名,便是他对李令月最大的挑战了,但换回的毫不理睬,何尝不是最大的一记耳光。一旁武凌瞧此情景忙唤过侍候小婢将两人搀扶出去,厅中还有一众贺客,他们不清楚这两人怎么就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醉了,不清楚他们口中含糊的说着什么。武凌实在怕宁尘失言说出什么,也怕武攸暨闹出事端来。

两人刚被搀扶出来没几步就见婳领着几个婢子过来,武凌瞧此情景点点头示意一下,婳亦点点头,武凌方才安心回转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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