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狄公的烧尾宴

一连几日,宁尘都在月影楼,他是以去下庄查看百业院情况为借口的。其实他确实去了,不过半日便秘密潜回了。

如今的百业院红火异常,新建之地开阔宽敞,往来行商络绎不绝,左近皆称那儿为“寿安飞市”,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结果,宁尘是十分欣喜的。如今神都的影氏铺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红火,已不再入不敷出,如此王氏与独孤氏才看到了回报。神都的影氏银号开在南市,如今有黄掌柜坐守,他是武府在太原的典当行的老掌柜,是老太公看重的人。老太公逝后,武凌将太原铺面陆续转入影氏,他便是同徐安期一同南来的。神都银号,是从摘星花楼支的十万两银子,是乐果儿主动提的,宁尘便欣然同意了。至于银号的情况,很是惨淡,这让人始料不及。就月儿的话来说,如今的银号主要光顾的是豪门贵族,而占大多数的劳动阶级生活本就水深火热,更别说有关银钱的行处了,如今朝局动荡,商贾豪族也都不盛景,最重要的是重农抑商的思想根深蒂固,这银号的发展便该从思想上寻求突破。不过一切才刚刚起步,宁尘也并未太过担心。

武宁风越发淘气起来,在月影楼后园窜高爬低的,婢子素素时刻跟在后面片刻不敢懈怠。宁尘的到来让他稍微收敛了些,这几日宁尘早起都要拉他一起晨练,怜儿说风儿太小,过些日子再练不迟,宁尘却不答应,最终小家伙去求娘亲,但却换回一句话,“你阿耶待不了几日,你就忍忍”,宁尘好不无言。

怜儿依旧没有怀上,她很是低落,宁尘却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陪伴,唯有努力,其实宁尘觉得两人年纪尚轻,并不急于这一时,但他又明白怜儿的心结。只有有了骨血,进府方才名正言顺。

一番情浓欲尽,宁尘靠在怜儿的怀中懒懒问“南边可有消息?”

“嗯,阑儿来信言年前恐赶不回来了”怜儿懒懒答。

“年节多事,我恐抽身不得,年节办热闹点儿,等今年过了,北方事了,鹊儿也该回来了……”宁尘轻言诉说着,不知不觉已入了梦乡。

……

第二日是午后回府的,宁尘一回府便去了一趟梧桐居,“你还记得?”

“你没忘,我又怎会不记得?”雨昔回道。

宁尘走近了,为她沏了一盏茶,再抬手时雨昔已放下了手中的笔,“她们还好?”

“都还好,你呢?年节快到了,要清闲下来了”宁尘坐了下来。

“我一直不都很清闲吗?与年节无关”雨昔缓步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宁尘相对而坐,雨昔迟钝一笑“我也不是为了消解什么才找来那些事做”

躲避着沈雨昔的目光,沉默良久,宁尘抬起头言“不然也送你出去吧?”

停下了沏茶的手,沈雨昔凝眉敛目“去哪?去道场?去尼庵?去日日夜夜祈盼一晚春宵?”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尘直视言。

四目相对,周遭气压渐渐低了起来,终于,婢子幸生的呼唤声打破了宁静,她找来了长绳,那是宁尘答应绑秋千用的,“走吧!去看看要怎么系”

这半日都在梧桐居,秋千绑好了,推着沈雨昔荡了会子,欢笑声飘荡在梧桐居久久萦绕。这就是一直以来二人的相处状态,一半在不知所谓的争吵,一半又如眷侣般甜蜜。直到宁尘试吃了沈雨昔新学的茯芋糕后,送上一番夸赞才离去。

……

回到倾心楼时已是深夜,乐果儿未睡,还在诵长生诀,“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诵经?”

“这几日府中清素,果儿想着斋戒诵经来着,三郎来了很久了吧,果儿以为三郎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所以……”

宁尘制止了她的解释,立刻言“没事,我也刚刚到”

乐果儿是个极柔软的女子,她总是害怕身边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苦,而不快乐,所以她总是竭力表现的细心谨慎,总是想要面面俱到。府中婆子婢子们也渐渐对倾心楼的主子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二人梳洗入了榻,已迷糊着了的宁尘,突然听到一个如水般的声音“是因为她吗?”

“什么?”

“在太原时我见过她,她瞧着昏睡中的三郎,眼里的神色就像秋日里的一瓮水,就如天边的那朵染着霞光的流云,我想我也懂了,洞房夜时果儿也这样瞧着三郎的,静静瞧着,我想她是不舍的,也是无憾的……”乐果儿诉说着,宁尘没有言语,只把她揽入怀中。

是的,是因为云飞嫣,腊八是宁尘与云飞嫣的节日,是她们拥有彼此的一日。这一日宁尘不愿去想起,但又怎能忘记得了。沈雨昔明白,乐果儿亦明白。

……

接下来便是忙碌的日子了,年节送节礼,又要迎待亲族。十二这日,太原亲族至神都,先入宫觐见,而后再入住新府。至十五日在明安王府举行盛大的洗尘宴后,又于九公武宗文府宴集,此事方了。

紧接着便是迎接姑祖武慈思了,她们是十七日到的,身旁带着一个孙女,是安南都护府大都护孟仲英的幼女,如今亲长便只有这位姑祖了,所以礼节甚是注重,武凌宁尘,携李霓俜和姚芯儿亲迎至城门。

“都是郡王了,还迎出来,这是想让老婆子再给二位郡王行礼不成”一个花白发髻的老者被一个青萝长裙的女子搀扶着走下来喜笑言。

武凌与宁尘恭敬行礼,而后武凌言“郡王是天家给的,见了姑奶奶,自然都是孙儿”

再寒暄几句,李霓俜和姚芯儿又再问及途中情形,姑奶奶答曰“缘是等了身旁孙女自安南北来几日,方拖到今日到的”,而后其又言“大郎,三郎,大郎媳儿,三郎媳儿。好!好!……”

接着便是孟少卿携妻女叩迎母亲了,孟子吟也在其中。又是一番问东问西,一番相聚欢愉,自不用说。再待众人准备登车进城时,老远一个声音传来,“外祖母恕罪,并州狄光嗣携弟光远迎候来迟”

自城门拥嚷处挤出来的两个人,皆是青袍挽发的学子打扮,“哦?并州?那怀英呢?”

“父亲今晨被授户部侍郎同平章事,现入宫谢恩去了,故未能迎接外祖母”为前的更长些的男子躬身言。

“无妨,怀英又升了官了,是该好好庆贺庆贺”姑奶奶摆摆手言。

登车回府的路上,宁尘一直有一个疑虑,身旁姚芯儿似是瞧出了宁尘的心声,先开口言“瞧姑奶奶刚刚听说狄公拜相还不太高兴呢”

“对啊,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呢!”宁尘听芯儿言,立刻接口道。

“其实也不是不高兴啦,三郎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吧?”姚芯儿得意言。

宁尘摇摇头,迫切的瞧着姚芯儿,就似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因为当年表姑姑择婿时选中的是狄公,最后嫁的是狄公的兄长”

“嗯?还可以这样吗?”

一个白眼,姚芯儿接着言“据说狄孟之姻,还是狄公之父任梁州都督府录事参军同任副都督的姑祖父定下的,当年这棒打鸳鸯的也是他二人,后来狄公娶的也是孟氏宗女”

“哎……”长长叹息一声,宁尘慵懒的斜依在车内感慨言“若将来我们生了女儿,我定不会剥夺她追求爱情的权利”

一番豪言壮语,宁尘还沉浸在那个刚刚获悉的往事里,一个人儿却为了一句无心之语而神思恍惚。

车队直接往明安王府去,这是一早就商定好的,一为老太公仙去,姑奶奶未能送上一程,住过来可以聊藉忧怀,二是这位清廉的孟少卿的府邸实在寒酸了些,这一干婆子婢子实在开发不了。

在明安王府饮宴毕,狄光嗣两兄弟和孟少卿方离去,少卿府中的小娘子自然是留下来陪在祖母身旁。如此,一位姑奶奶,两位表妹就住进了西阆苑。

关于狄公拜相,本就在意料之中,宁尘并未感到惊奇,一是狄仁杰之才名当配阁台重臣,二是前一事,同右相岑公一同冤死的还有几位阁臣,如此阁部空缺众多,而狄公又恰逢此时任满回京。

再一日去狄府拜访,原该有烧尾宴以款贺客,但狄府的集宴实在清淡。狄公之意,一告忠臣良相亡灵,二为太子祈愿。宁尘是后到的,武凌一早伴驾往天宫寺去了,所以就由宁尘代表明安王府来贺。

狄府很朴素,来喝的贺客也都很朴素,其中很多人他不认识,也有很多是学究老臣。这样没有生气的宴会宁尘还是第一次参加,他来往进退都有些拘泥。由迎出来的狄光嗣引着入内,当宁尘第一眼见到狄怀英时,竟有些失神,原是那个世界的一些影视作品的影响,在宁尘心中,他该是强壮伟岸的,该是盛气凌凌的,但真的见了,神断狄怀英不过一个慈祥的长者,他有些臃肿,有些呆滞。

两人礼毕,狄仁杰先开口道“郡王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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