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是我逼死了他

棋局谋于女皇命宁尘查办汪怀真,而始于宁尘踏入天授军军营那一刻。

第一步,于穆虎处得知汪怀真藏身柒玖庄,第二步,了解柒玖庄,命天授军待命,第三步便是诱非烟感兴趣。显然她上钩了,她不但感兴趣,而且要亲自探查。

宁江竹之事是一个意外,但并没有影响事情的进展,在谢小狸往狄府送信时,宁尘便命她持自己的宝印手书命天授军行动推迟一日。

到偃师后,四处闲逛也只是为了坐实宁尘有所行动,马六夜里传信,便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是非烟提出相伴而行后宁尘临时起意的。那个接受马六传信的,是乔装的天授军军士,而真正接头的确在白日,所传的信息,是命于白坡伏杀。

受命的是穆虎安排的柒掌柜的人,时间却比非烟听到的早了二刻。在白坡的暗处,其实还有一支严阵以待的队伍,为十人,是早就潜出城的汤阅十人。接头军士也是他们中的一人。

白坡上,柒掌柜的人伏杀非烟所命察探的内卫,伏击人有七人,察探者四人。宁尘所言,被伏者是想要逃亡的汪怀真一伙,所以他们并无疑虑。因汪怀真涉及各方势力,当两伙人打起来后,不多时柒掌柜的人便敏锐地察觉有异,内卫处于劣势,在生死抉择间还是亮出了身份。

但屠杀并没有停止。宁尘得出了答案,汤阅等要做的是打扫战场,不留活口。火也是他们放的,要做的是掩盖双方身份。

马六一早回偃师,去见的是柒掌柜的人,他是去说明事情真相的,他还带去了汤阅为他准备的断肢。已被有所烧毁,但其上卍字纹身依稀可辨。

就宁尘所言,夜里命马六传信给天授军宇文旅帅,命他在白坡设伏,但他却于白马寺耽搁了,所以晚了一日才到。白马寺之事是经过那里的天授军和寺中僧人发生口角,至于为何僧人也会和人发生口角,是因为那些僧人是薛怀义的徒弟。

双方都不相让,终还动起手来。至惊动薛怀义,天授军便耽搁于途了。第二日是徐安期往白马寺调解,天授军方离去东来。

内卫吃了哑巴亏,他们甚至不清楚和他们动手的是谁,柒掌柜的人呢,认为是受了内卫伏杀。待宇文伽带人赶到,前番被白坡之火烧得惊恐难安的符筶也坐不住了,如此大戏的最后一幕开场。

符氏祠堂前,宁尘挺立问“庄主祖姓汪?”

摇摇头,符筶落寞言“老儿祖姓司徒,汪姓只是恩姓罢了”

“原来如此,庄主大义”宁尘开口。

“当年在洛河上欠汪姓一条命,便舍一稚子,后他们搬去了洛阳”陷入回忆的老者神情暗淡。

“所以汪怀真是你的?孙儿?”宁尘惊奇问。

“事已至此,将军要如何处刑?”

“得先见到他吧?”

进祠中,过序贞堂左行,绕见一处堆放杂物的院落,穿越囤着木料堆着破败匾额的院子,在一间破败的房间前,符筶停了下来。

扣了扣门,开门的是一个面色凝重的妇人。进,宁尘瞧见了一案前落寞地坐着一个散发的青年,“为何回来?”

宁尘问,青年痴痴无言,“怀真,快答话啊,你不是说自己有冤屈吗?”

符筶言,汪怀真依旧不理睬,焦急的符筶再开口,“怀真,是天授军,是天授将军”

汪怀真抬起头,他瞧着宁尘看,良久,他跪了下去,他呼“殿下……”

宁尘瞧了瞧周围,墙边用木料堆积起的半边房间上铺着草席被褥,几个孩童窝在墙角,三个妇人随汪怀真跪了下去。宁尘忽觉难言的苦涩,他示意汪怀真出去说。

妇人在哭泣,孩童奔下来,抱住汪怀真,宁尘一甩衣袖等在外面。

“说吧”,宁尘站在一排排的排位下抬眼瞧着那供香袅袅问。

“怀真糊涂,怀真该死”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去岭南要逃回来?”宁尘问。

满脸悔恨,汪怀真言“怀真本以为这辈子将老死岭南,但刚行至黔州,就有人追来。来人带着内子家书,另附书一封,为司农少卿王?的书信”

“信中写的什么?”宁尘焦急问。

“信中言宗公复相,朝中局势大变。让我尽早回到洛阳,得见宗公,我便可得赦”汪怀真言。

宁尘不解,汪怀真接着解释道“司农少卿王?与我本就亲近,又同效右相岑公。此事他能幸免,缘是他去西京出公差了,所以他的话我必无疑。而宗公是我义师,前番罢相也是被排挤,此时相位空缺很多,他若复相,也是情理之中”

宁尘点点头,他所言的宗公是宗秦客,他的母亲亦是出于明安王府的,但这位姑奶奶去的早,宗氏也鲜与明安王府来往。能让宁尘对此人印象之深的是,他主持编纂《圣母神皇实录》,并有传言,他上古女神有过交流并暗中成为其臣子。该女神的名字其中有个字就是空,为了表达对女神的忠心在女皇称帝创字“曌”,“日月当空,普照天下”实为空大于日月二者。

“所以你深信不疑,回来后才得知宗公并未复相,而是故去了”宁尘转身言。

“对,后又得知王?被杀,方知自己上当了”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摇摇头,汪怀真言“是一伙神秘人帮忙逃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对这件事似乎很清楚,但我想他们应该不是一伙人,不然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宁尘点点头,似乎一个谜团解了,但另一个谜团又出现了。“他们让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宁尘问,汪怀真有所犹豫,宁尘盯着他瞧,冷峻而坚定。

“我想他们是为了上林苑舆图”

“什么?”

“那是当年重修上林苑时王?亲自勘绘的,里面详细绘制了上林苑中的暗渠和密道,有些甚至联通皇城”

“什么?”宁尘惊起。

“那么说腊八谋刺是真的?”宁尘焦急问。

摇摇头,汪怀真言“不知,我手中的图早就藏起来了,少卿手中还有一份”

宁尘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良久无言。

“罪臣知道的就这些了,罪臣深知难逃一死,望殿下救救我妻儿,她们都是无辜的”

“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杀你?”

点点头,汪怀真言“陛下既以摧花诗做局,他们杀不杀我便无所谓了。留着我,有来俊臣之流在,或可倾覆更多权柄”

宁尘点点头,他渐渐开始欣赏这个人了,虽然两人地位相差很大,但如此境地,还能够如此清晰,宁尘有些不忍再言了。

良久,宁尘开口,“再给你半个时辰,梳洗梳洗,好好告别”

宁尘转身迈步离去,身后一个声音,是跪地之声“多谢殿下,曾听岑公言,殿下有宏图之志,有乾坤之怀。臣终对了一次”

庄口,天授军的临时营帐里,非烟服侍宁尘换上甲胄,挂好佩刀,“出了什么事?要打仗了吗?”

宁尘摇摇头,转过身来。非烟吃力的为他紧胸旁勒绳,宁尘低下头来,瞧着她,痴痴问“若有一日,我为护你们,为护更多的人,选择永去,你们会怨我吗?”

四目相对,良久,非烟突然趴在宁尘身上,靠着那冰冷的铠甲上。一旁谢小狸和马六两人退了出去,灯火摇曳中,宁尘看到了一滴泪。此刻他竟瞧不出一丝丝表演的味道,或许,演着演着,就忘了是在表演了吧。

祠堂里,诵告,上香,叩拜。三代人,庄主符筶,汪怀真,还有他的独子。

一切礼毕,汪怀真转过头来,堂上众人从容镇定。他们不见了戚然,都已梳洗过,换了干净的衣物,挽起了发冠。此刻的汪怀真身着官袍,他平淡而轻松,似是解脱,又或了无遗憾。

宁尘示意,身后马六递过腰间的刀。汪怀真握起刀,笑了笑,正欲拔刀,宁尘突然制止,“也许你并无罪责,或许你可以不死。但,死,可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我向你保证,此刻我虽无力救你,但在不久的将来,我定会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有足够的力量去让许许多多的人不再如你这般最终只有死的选择”

宁尘言毕,汪怀真脸上露出的笑意,“取我的剑来”

马六解下了身后背着的剑递了过去,剑出鞘,峥嵘傲慢。一道寒光,宁尘捂住了身旁非烟的眼。倒地之声,啼哭声响起,但都强忍着,都捂住了嘴。

符筶上了一炷香,他颤巍巍走近来,他拾起了地上的剑,然后猛得砍了下去。一个喷洒鲜血的球状物滚了好远。他一步步行至高台,取下匣子,然后捧着它装了进去。

再行至一个已经目光呆滞,有些痴傻的孩子身旁,符筶蹲下来,他沉声道“水奴,要记得你父的话,要好好活着。放下仇恨,放下过去,做一个人,做一个好男儿”

将木匣递到孩子怀里,符筶起身,他面对宁尘跪了下去,他叩首言“让孩儿随将军去吧!哪怕是做一马奴”

宁尘想开口,老者符筶已再次叩了下去,宁尘上前欲搀扶起他,他往前凑近言“陶化坊南曲,丁四紫轩,东院桃树下”

宁尘退一步,心中默记。眼前符筶,持剑昂然,如汪怀真一般,符筶也自刎了。他本可以不死,但他选择死去,或许这是他的唯一心愿了吧。

随着符筶的死,那痴傻的孩子似回过神来,他放下怀中匣子,起身往高台去。踮起脚来,恰恰够到台上另一匣子,然后一步步过来,他吃力的拾起剑如他高祖一样,他往地上符筶尸身的脖颈处劈去。

显然他的力量不够,宁尘不忍,示意过后,谢小狸拉起孩子,马六完成了接下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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