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小天镜仙姑道

瑞风作罢彩云殢,两念相织梦黄粱。

从县衙大牢出来,宁尘依旧是迷迷糊糊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云屯里的萧十三郎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萧十三郎几个字宁尘确实满意。

而身旁之人,也变成了前门杜府的西郎君,这更让宁尘好奇,“西郎,接下来有何打算?”

宁尘一把搭上身旁女子的肩调笑言,被捏住手臂上的皮肉,狠狠揪着,宁尘痛得撒开了手,“呵…萧十三郎?不是温文如玉,谦谦公子的嘛,何时成了个厚颜无耻的无赖了……”

县衙门前,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冷哼着,背向而去。宁尘行不多远便见前方路口旁牵着老马的赐名,见到赐名,宁尘心神稍缓,待赐名牵马,宁尘坐于马上晃晃悠悠往一处馄饨铺子去。进店,自有伙计引着二人往后堂去,但见一个老妇,她毕恭毕敬躬身礼言“郡王恕罪,只因要往长安查证郡王身份才害得郡王受了这一日的牢狱之苦”

“嗯,这倒无妨,只本王已经如此低调了,你们如何发现的?”宁尘好奇问。

“回郡王,这云阳不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们都能注意到,况且郡王是从汾州来,是天授军回军所途。且这北都最新的织物,连洛阳都没有易处,能够穿在脚上,郡王的身份便很好猜出来了”老妇不紧不慢答。

“唉,所以说我费尽心机,就毁在一双靴子上了?”宁尘悔恨言,这靴子是鹊儿亲手勾补的,极合脚舒适的,因而宁尘没有换下来。

“也不尽然,我们既能猜到郡王身份,他们自也能。打草惊蛇,说不定有其他的收获也不一定”老妇言。

宁尘悻悻点头,而后叹息一声再问时他道“这么说来,云阳的情形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峻?”

“说不好,但云阳一定不简单”老妇言。

“哦?何以见得?”眼前的老妇人唤锦姑,便是这馄饨铺子的主人,是半年前来云阳的。

“锦姑以为,云阳便似此刻灰霾天色下的一朵五彩祥云,是那般不寻常,总觉得它随时可能化成乌黑,落下雨来”老妇锦姑言。

“哦?此话何解?”

“郡王谙知水至清之理?”

宁尘点点头依旧不解,就听得锦姑又道“这云阳县令苏瑾是个庸碌之徒,在牢狱中见过的县尉词牧亦是整日里和那一帮不良人们厮混。其他县中官佐皆是如此。但缘是这样,云阳却是升平之所,别说杀人放火了,就连偷盗者也是没有的,真可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

“嗯?”宁尘很是怀疑老妇的话。就又听得“郡王在牢中见到的那些人是临近州县逃过来的恶徒,还有一些无非是街坊争吵几句,无所事事的不良人们便把他们抓进大牢关上一两天便放出来……”

宁尘开始踱步,沉思而后言“是嘛…如此说来确实有问题……”

“昨日在酒肆中,那老叟是自咸阳逃窜过来的采花大盗曹虎,县衙收到风声赶过去的,却正巧碰上郡王……”老妇接着言。

“什么?采花大盗?”宁尘惊得叫出声来。

宁尘再望向赐名时,他言“死了,摔死了”,一直没来得及问赐名追出去之后的情况,如此也算没好心办了坏事吧,那老叟抢了自己的老马,却坠马摔死了,也算是恶人恶报了。

“这么说那小妞是要惩治这大盗了”,宁尘嘀咕着,他还是不能接受那般朴素的老者是一个采花大盗,便听得锦姑又言“曹虎本是锦州聚贤庄的马奴,后受了庄主恩学了一身武艺,年轻时便南北闯荡,那时便因行径不端被云莫驱逐,后隐匿十几年,也是最近才出来为祸的。他在长安咸阳一带接连作案,手法大多是扮作老妇去勾得貌美娘子们乞怜,最后再寻机会掳走了去,被他掳去的娘子们或被奸淫杀害,或已尸骨无存……”

宁尘木讷无言,此刻他真庆幸那恶贼摔死了。当锦姑将一个香包递给宁尘,宁尘嗅了嗅疑惑问“这是?”

“这就是曹虎的香啊,是老妇派人去酒肆取来的”

宁尘疑惑,再次凑近了“为什么没味了?”

瞧见掩鼻的赐名,直觉告诉宁尘这是有气味的,“依老妇看,郡王是失感了”

宁尘用力嗅着,嗅着自己,嗅着房中几案上的纸墨,当宁尘失魂的呆立时,锦姑凑近来安慰言“这香应该没有毒,曹虎他一直随身携带亦每日都能闻得到。郡王将那个收好,若能窥见其为何物所制,或许就有办法让郡王恢复如常”

此刻宁尘才恍然为何觉得云阳的大牢那般舒适,为何走进这馄饨店却闻不得一点饭香。嗅觉丧失,待宁尘接受现实迫不及待冲出屋子,刚至狭窄的走道便撞到端着馄饨往外间去的伙计,夺过他手中木托上的一碗混沌,宁尘大大喝了一口。

烫得丢了手中的碗,宁尘却笑了,因为他尝到了味道。

再次回到狭窄的房间时,锦姑安慰言“或许是香味太浓烈了,说不得过两日便自行恢复了……”

宁尘想来,当时在酒肆确也是被那浓烈的香味所侵,并无器质性损害,恢复是有很希望的。

渐渐安下心来的宁尘问及云清观时,锦姑言“云清观自此往北十里便是,但如今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成了废弃之地了,偶尔有一两落魄人儿在那残败之地安身,时常也有过往人等进去避雨的,已无一点线索可查了”

待宁尘叹息一声,锦姑言“如今的云阳,莫说道观,就连西山的空洞寺也是门可罗雀了。近两日道岩寺主还遣了两个弟子云游听法去了。听说往些年还有崇那波斯教的,近也没有的了”

“哦?是何原由?这云阳有何其他教派吗?”宁尘疑惑问。

“郡王明见”躬身微礼,而后锦姑道“这是改元前的事了,出县治东二十里有一山名仲山。是一处宝地,传说是夜行人的护符之地,北有秦汉陪都甘泉上林苑,南临恢宏百里的秦宫阿房,东携横亘秦川的嵯峨山,西邻延绵险峻的九嵕山,便得仲山之名。原这仲山之上有一水瀑,水瀑由一百丈见方的淤湖南口泄下,那湖寸草不生但水质清亮,人们称其为天镜。原水瀑气势恢宏,隔着一岭便可闻其声。但不知何时起那水瀑之声渐渐听不得了,再后来水瀑没了,继而天镜湖也越来越小。更不知何时起,那天镜湖寸草不生之水有了鱼,生了莲。人们说那莲生得奇异,有想下水去摘来一探究竟的,却没能摘到便鬼魅上身痴痴地自行往回走。再一日这湖上突然生出一朵雪青色的巨型莲花,随她出现的是满湖奇莲。自此便有人上山供养香火了,他们自发组织清理水位下沉后露出的淤泥,修起水榭围住小天镜”

待锦姑稍稍停了停,宁尘问“所以云阳人都开始信奉这莲花了?”

摇摇头,锦姑继续道“前次月圆夜,有几个在小天镜看守的人突然听到那紫莲口吐人言,她说她能解世间百惑,说她缘是王母瑶池的一朵法莲,只因贪杯偷喝了准备给金仙的酒被罚人间,她还说不久后她便能幻化人形”

“什么鬼?莲花仙子?莫不是有人谬传吧!”宁尘吃惊言。

“老妇也曾去小天镜探过了,确实听到那仙莲为世人解惑”锦姑言。

宁尘听得不由得坐了下来,沉默半晌,宁尘立起言“神鬼荒诞,必是有人暗中捣鬼,我就不信,我得去探上一探”

待听得锦姑又讲了几个云阳发生的有关那仙莲的故事宁尘方自馄饨铺出来。找了个客栈落脚,宁尘想明日便往小天镜一探究竟。据锦姑言,左近州县有听闻此事的百姓也都有往小天镜朝拜的。如今那些信仰这天镜莲仙的人都开始受这仙姑道,其教义多是劝人向善,开导世人兼爱宽怀的,因而信众众多。

客栈很拥挤,这两日原是赶来朝拜的人很多,宁尘再向店中掌柜打听,原来世人推测仙莲降世于月圆之夜,开口也于月圆之夜,所言化形也该是月圆夜了。后来热情的掌柜为宁尘又讲了几个有关仙姑道的神迹故事,有宁尘已经听过的一语点天机,助盲婆寻子;三留青莲,劝化恶屠;一符一咒陷百十强人于荒山;勘破山人前尘,探得人之天命。也有宁尘未曾听过的,亦是一些神通事迹,就宁尘看来,皆有人为操作的可能,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只有两点宁尘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一是恶屠之事。这恶屠姓柳,人称柳霸道,原是其仗着人高马大,又和县衙寮属亲近便制霸乡里,他所居是西城道子里,所以得了这柳霸道的诨名。前次他与同街的织户王四郎起了口角,枉顾街坊之谊竟将人打成残疾。在县衙牢狱中他收到了一朵青莲,原本出了这样的事他都是花了银钱小小惩戒便能了事,可这次县衙一众人却不知怎地竟判了他一百板子。结结实实吃了一百大板,好在他身强力壮,却也只是捡了条命。落下了残疾的他依旧仗着自己的八个兄弟为恶,强买强卖,欺凌弱小。不久他又收到了一朵青莲,并未在意的他随意将莲花插在门前水缸里,待第二日花开时,他便倒下了。

待有人提说是小天境的莲花仙子要惩戒他后,病入膏肓的他让兄弟们抬着他往仲山去,待到仲山脚下时,恶屠却咽了气。原本已准备回程为其准备后事,却逢日出,道旁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朵青莲,恶屠竟死而复生了,而且不出三日便活蹦乱跳。

宁尘所惊奇的不在于那青莲出现的时机和恶屠的死而复生,他所惊奇的是,自此恶屠不再行恶了。如果说恶屠是被这青莲,这虚妄的神佛之力吓到而由恶变善,那他却突然间如开了天眼一般不但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而且还对佛道参悟通透,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到的。如果说他只是操作这件事的人选定的托,那么土生土长的他如何一夕由恶便善了,这几十年的恶并不是能演出来的,此刻的善亦不是一时的表演。

最终宁尘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恶屠已死,此刻的大善人只是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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