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别北庸人自扰

登上桃山,宁尘欲往凌霄阁去,行于曲径见一白袍老仆在清扫曲径上的落花。再行不多远,又有灰袍侍者引宁尘往凌霄阁的另一端去,饶过清溪,到得一处洞天之地,往里行,所见是道幡,法器。至幽深之所,见到一洞天石床,竟有一人斜倚石床酣睡。宁尘凑近细细瞧,发觉原来是一尊塑像,泥胎轻了些,却有些不同,再凑近,宁尘猛得退了两步,原来是一具金身,因为宁尘所见面容太过生动了,连发丝都可见,是塑像所不能的。

绕行两圈,宁尘越想越不对劲,想要问问灰袍侍者时,发现他已经离去了。将手搭在石床旁放着的一个铁棍的枝杈处,宁尘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当见到阳光中湿气和尘埃有规律的游动着,宁尘吓得蹲了下去,小心翼翼想要去探一探那人鼻息,就听得“啊切”一声,宁尘似被一股风吹走,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天旋地转。

待宁尘清醒过来,却见那斜卧之人已经坐起,宁尘惊得再退,那人起身,拔起旁边铁棍,然后一瘸一拐往光亮处去。拍拍前胸,宁尘踉跄着跟着去,登破败土阶,出了洞口,竟是一个天然石台,放眼所及,是百里东林。拄着铁拐,那怪人回头,面容的尘垢依旧,只有双眸有着它色。怪人摆摆手,示意宁尘后退,宁尘听话退至洞口里,就见怪人伸展双臂,然后蹦蹦跳跳摇摆起来,他身上的尘埃被扬起,竟是灰蒙蒙一片。

傻了眼的宁尘捂住口鼻瞧着,当尘埃散去,一声惊雷传来,宁尘再抬眼看,发现石台正上方的天空竟出现了一团乌云,似这乌云是这尘埃所聚,惊得宁尘痴痴有些失神。随即雨来了,那怪人竟开始沐浴清洗。宁尘转过了头,敬畏十分。

待宁尘发现有阳光撒进洞中,再转过头时,发现那怪人的褐色袍子变成了白色,面容也分明了,长相粗犷,发髻凌乱一团,说不清其年岁,看不出其门户。高阳撒下来,自他的肩头撒下,如沐佛光。宁尘上前准备跪拜,却被铁拐阻住。

“您是神仙吗?”宁尘痴痴问。

“哈哈…神仙…你看我可以做一个什么神仙?”

“那您姓李吧?”

“名姓不过称谓罢了,你觉得是那便是”

“您找晚辈,不,小弟,不不,凡夫……”,宁尘痴痴问不出口,整理好思绪,宁尘再开口时问“仙尊找我可是要授我天机?”

那老神仙已经取下腰间葫芦喝起酒来,听得宁尘言,老神仙言“是你个小儿扰了老家伙我的清静,你倒来问我?”

“明明是那个灰袍人……”宁尘说到一半发觉了什么,就不再言了,再开口时还是纠缠在眼前怪人是不是神仙的问题上。那老神仙似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问“过了多久了?”

宁尘答不出,腹诽言“这我怎么知道”,口中问“不知仙尊以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春天吧”老神仙答,宁尘下巴差点掉下来,腹诽“废话嘛,现在不也是春天”

这时又听得老神仙问“你来多久了?”

宁尘疑惑,问“仙尊说的是来这洞府吗?刚刚到”

舒展舒展身子,老神仙再举起葫芦摇了摇,言“酒也没了,我也该走了……”

宁尘焦急上前,还要言语,听得老神仙又道“来,最后一口给你了……”

宁尘接过葫芦,在老神仙的注视下往嘴边送,老神仙饶有兴趣的盯着,当宁尘一口将酒全部含进嘴里,却无酒味,但听得“这酒有些年头了,慢些着喝,待会儿醉了”

宁尘已然咽了下去,方有酒味,又辣又酸,宁尘吐出舌头,用手扇着风。再回过头来想要问问这是什么酒时,老神仙已经不见踪影了,宁尘回顾四看时,酒意涌上了头,天旋地转,而后倒了过去。

再醒来时,宁尘只觉全身酸痛,似是睡了很久,耀目的日光让他遮蔽双眼,“难道我睡了一整日了!”

宁尘惊得坐起,发现酒葫芦不见了,地上的尘埃和大雨吹刷的后的痕迹也不见了,呼唤仙尊,却无应答,四下查看,发现一残石处篆刻“轩辕台”的字样。

入洞往宫殿方向搜寻,在桃林曲径中遇到了青衣小婢,问仙尊去向,小婢却不知所云。再问灰袍侍者,小婢却道山中无灰袍者。就连轩辕台石床,小婢都言一直是空的。再行,但见白袍老仆时,他依旧在清扫落花,还是在岔路处,大抵前进了一步。

怀揣疑问,宁尘往凌霄阁去,按礼弯腰祭拜,登临阁顶时,听闻丝竹声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曲调,那唱腔,一如柳城一梦里所闻的。

推门闯入,宁尘激动无比。所见坐榻上一人弹拨琵琶,口中曲调悠扬,冲上前去,宁尘拽起榻上乐芊芊,掰开她的手来,发现了手上缠绕的丝帕,“你就是倚旧?”

甩开宁尘的手,乐芊芊言“奴不知郎君在说什么”

“柳城那一夜,酒宴提诗,摔了琵琶,然后……”宁尘说着,乐芊芊已经转过了头。

“奴不知什么柳城,不知什么倚旧,郎君认错人了……”想要逃去的乐芊芊被宁尘堵在房间里,宁尘瞧她那羞怯的模样,心中已明了几分,宁尘自怀中掏出一物,继续追问“那你刚刚所唱,那这诃子是你的吧……”

一把夺过胸衣,乐芊芊捂面央求,“求求郎君,放过自己,也放过奴吧……”

宁尘失魂落魄离开,曾经的幻梦和希望都破灭了,房间内,乐芊芊瘫坐,她抱起琵琶,去冰发烫的面庞。待整顿精神,乐芊芊拿出准备好的锦兜,装起手中诃子,再起身时,她朝里间侧耳倾听。失魂离去的宁尘并不甘心于倚旧这一场美妙的幻梦,不甘的这人鬼情思,都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消散了。

回转,踏进房间,往里去,听见珠帘响动,靠过去,闻一声质问“三郎哥哥缘何来此,你和三郎哥哥什么关系?”

是王珂的声音,宁尘眉头一皱,欲迈步拨开珠帘,却停住了,“郎君此来,或是道别的吧”,乐芊芊言。

“那你们什么关系,这又是什么?”依旧是王珂的质问。

“芊芊不过一个红尘女子,郎君却生于朱门,长于嫣红姹紫中。若问关系,不过梦之一憾,心之一空……”乐芊芊言毕,拜了下去,王珂还要开言,就听得另一个声音柔弱道“珂儿,我们走吧”

有脚步声,宁尘放下了手,退回了脚,就听得乐芊芊提高音量,她道“郎君他善良,他珍爱女子胜过珍爱自己,他总想把一切美好与善意都留下,却不知心底早就被塞满了……”

宁尘出了凌霄阁,他漫步在桃林,任凭落红停于肩头,雨珠滴落幞头上。宁尘晃晃悠悠下了山,山脚赐名言说寻得还有人上山的踪迹,宁尘只点点头。

……

别北,一路浩荡,这一路行来,王珂一直在和宁尘赌气,宁尘也很怕见到王诗云,所以这一路所有人都寡言少语起来。直到过良乡,于三谷乡,宁尘发现了队伍中混进了两个人,因为他们太过瘦小,在一群军士中显得太过格格不入。揪出两人,是少女娜拉和格尔寇,宁尘训斥娜拉胡闹,她只低头不语,眼眶里泪珠打转却不出声,已然行了多日了,也没办法了,宁尘只得又道“好啦,来都来了,没人有闲工夫再送你回去……”

一把将娜拉捞起,丢进马车里,宁尘再勒令格尔寇跟着自己,凡事都要听命令,如此又继续前进着。

到范阳那几日天色是阴郁的,犹如此刻的江南局势,昏暗阴郁,让人好生压抑。

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往岭南查办流人谋反案,他一到广州,便悉召流人,矫制令其自尽。流人喊冤不服,万国俊便将流人驱至曲水尽皆斩杀,而后再伪造流人谋反,他出手镇压。回到洛阳的万国俊,被擢朝散大夫、行侍御史,他又上奏诸道流人皆有反意,需全部诛杀。刘光业、王德寿、鲍思恭、王大贞、屈贞筠之流,得授机宜,在剑南、黔中、安南诸六道效仿万国俊,大杀流人,有些是远年流人非革命时犯罪的一同被杀。江南冤声响彻云霄,血流染红山河。有些江南官员,不忍这些宵小胡作非为,明里碍于他们手持圣谕,暗中便将实情奏报朝中。在朝中多位重臣死谏后,女皇召回了几人,江南方现曙光。

每每想起乐芊芊,宁尘心情便低落起来,他不知道乐芊芊为何这样做,他没敢去问王珂和王诗云为何出现在凌霄阁,显然她们出现的太过巧合了,再想想柳城那夜,宁尘不知这乐芊芊是出于何意,一切真如她所说的吗?宁尘不敢去想,不敢去问。宁尘以为,不去想不去做便是最好的。

队伍要在范阳休整一日,宁尘以为这一日足够让他抛开那些无头绪的烦扰,或许只是庸人自扰。但范阳何尝不让人忧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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