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父子遇到兄妹

神都洛阳敦化坊内有妙音阁,为传教音律之所,有乐师苦命,来风,千秋子,裴安等,他们多为民间乐师,还常常往春坊教授。因当朝对宫廷舞乐并不重视,所以宫廷乐师少之又少,春坊多请民间乐师教授,这妙音阁便是其中之首。

但近日一些贵族小女,音律学子不再往妙音阁求教,而是去景云观了。因那景云观入住了太素真人叶善法,他深谙音律,钟、鼓、祝、琴、瑟、笙、箫、管、笛、磬等乐器无一不通。其创作的《初上歌》、《再上歌》等道乐一经流出,受万众传颂,是以,短短几月,太素真人之道号在神都内备受尊崇。

这日微雨,景云观又迎来了一批习乐学子,观中太微殿内,高台讲座,下设蒲几若干,有帘陇自中分隔,左为男学子,右为女学子,殿角另设坐几。在一众学子中,一个身着碧蓝色齐胸襦裙的小娘子学的很认真。至课毕,上座太素真人言“今日便如此了,今日课业,你等回去后需多加领悟”

言毕,太素真人一扬拂尘,指了指一角那碧蓝长裙的女子言“你过来,你叫什么?”

“回真人,小女崔氏荨娘”女子起身一礼回道。

“拿起来,随心奏响”指了指一旁的琵琶,太素真人点点头言。

荨娘不解其意,但依旧遵照抱起琵琶,没想好弹奏何曲的荨娘痴痴抱着,久久没能弹拨一音,“何必要执着于原有曲调,随心而奏……”

被一众人围观,小小年纪的崔荨娘还是有些怯场,所习火风之曲,只弹了三个音便再弹不下去了。闭目聆听的太素真人笑了,笑得很和蔼,“你过来…”

当崔荨娘遵言走近,太素真人又命其跪伏身前,再命其闭目。将拂尘放在身旁,轻启道号,太素伸手摸上了崔荨娘的头。原本殿角是一些伴学子而来的人,也都好奇围了过来。有人已小声提说摸骨测命了,其中一人格外紧张,便是崔荨娘的生母房氏。

自后往前,自上往下,闭目的太素真人脸上时而轻松喜悦,时而紧张阴郁。待捧起崔荨娘的脸,太素猛地睁开了眼,所见亦是一双已经睁开的眼。猛地脱手,太素的眉间凝起一丝惊异,就似那双眼里,他看到了一番了不得的景象。此刻崔荨娘呢,眼里正蕴着泪,那是被按疼了的泪,也正蕴着恨,那是对自己无能怯场的恨。

哈哈哈,大笑三声,太素真人仓惶离去。房氏紧跟着追到后殿,于房舍外敬告后问“敢问真人,小女命格如何?”

“不可说,不可说……福祸相依,全取决于她的一念之差耳”太素回道。

“那小女终身所托应在何处?”房氏接着问。

“已在她的心中”太素回。

房氏再问,却再无回答。

……

解县西南二十里有一处名为青川的山溪,青川水自青峰岭来,岭下,青川畔,有一名为青川乡的乡集。因有青川,滋养了大片沃土,所以世代农耕的青川人热爱他们的土地,热爱他们的家园。

解县大道上两个背着包袱的青川人徒步前行着,他们背上的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他们一老一少,一父一子,他们不久前都失去了自己的妻子。“父,我们真的就这么走吗?”儿子不情愿地问。

“不然嘞,地都没了,留在这吃啥喝啥?”父亲没好气的答。

“谁让您卖了地的”儿子停下了脚步抱怨言。

“不卖地哪来的银钱救你老娘,救你婆娘……”父亲回身就是一巴掌。

“还不是打了水漂了……”儿子小声嘀咕着。

“那是她们的命不好…”长者突然低声温柔言。

听言,沉默的儿子笑了,他继续往前走,他拉起父亲,一起朝着未知出发了。这父亲名高安,儿子名高宁,名字都是老里正取的,意为安宁。

穿过县城,继续往东,高宁拖着沉重的步子问身旁父亲“咱们真的要去神都吗?那里可是都是住着大官和有钱人,我们只会种地,啥也不会,去了不会被赶出来吧?”

“咱不是有手嘛,我去年听小里正说那儿在筑城,还迁了很多人过去,听起来还很缺人手,咱们有的是力气,总能找到一门活计吧”高安说着,儿子高宁递给他一块饼。

正在想着接下来的生计,高安没能接住饼,饼掉落地上,准备弯腰去捡,却恰恰撞上一个小脑袋,饼已经没了,被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捂在胸前。高宁已经制住这孩子,又有另一个五六岁左右大的小女孩自一旁窜出来,抱住高宁就是一口。

高安瞧此情景,连忙上前去拉开小女孩。此时再看,两个小孩身上穿得破烂的衣衫,满身污渍,同样的大花脸,连头发也是散乱着的,完全是两个小乞儿。高安开口让高宁放了男孩,自己也放了女孩,再拿出一张饼来,两人一人一张。

高宁开口,“父,我们的饼本来就不多……”

“两个乞儿怪可怜的,将来我们也成……”,高安话未言毕,狼吞虎咽的小女孩斥声反驳道“我们才不是乞丐……”

“都这样了,还不是乞丐,你当你还是大富人家的小娘子啊……”高宁讥笑言。

“我本来…”小女孩刚要开口,男孩就凑近要捂她的嘴,可女孩依旧不依不饶“若不是阿诺哥哥说毕姑讲过外面世道险恶,坏人很多,要懂得隐藏自己,我才不愿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嘿嘿…”,高氏父子都被小女孩逗笑了,高安讪笑问“那小娘子家住哪里,要往哪里去啊?”

女孩要开口,男孩彻底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男孩言“阿祖,大伯,我兄妹二人是长安人氏,因父母罹难只得远行去投奔神都的姨娘,是因盘缠都用光了,所以落魄至此。刚刚抢你们的饼,是因我这妹妹饿了两日了,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日寻得姨娘,我们再奉上饼钱”

男孩言毕松开了女孩,而后恭恭敬敬一礼,女孩见状亦是一礼。高宁愣了愣,瞧这男孩谈吐,和二人礼数,该是大户人家,应是家中出了变故。高安自包袱中又拿了两张饼,递给两个孩子。叹息一声,前行两步再回过头来时,两个孩子依旧再次礼谢。再迈两步,高安忽又掉头回来,“我父子也是去神都的,你两个小东西在路上太不安全了些,你那姑姑说的对,这世道,坏人很多的。走吧,和我们一起吧…”

女孩欢欣跳了起来,男孩无奈,礼谢毕,也跟了上去。

……

宁尘原本的计划是走南道赶到都亭驿等着,西京守备已经派人将天授阵亡的将士送往神都了,应能赶在使团到达前到都亭。可刚到韩城,鹊儿派人来言武宁安和武阿诺丢了。宁尘的第一反应是被绑架了,是那伙人,身烙圆形方孔的人。宁尘曾检查过黄彪的尸体,也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标记,但是这些宁尘并没有写在奏折里。

大怒的宁尘滞留韩城,后悔没有将赐名留下,更担心鹊儿怕是已经急疯了。宁尘准备派汤阅同天授将士持自己的金龟符快马往解县左近州县帮忙寻找,孟子吟提出这样可能会让匪徒狗急跳墙。冷静下来的宁尘也觉这样不妥,一行人快马折返,宁尘去书豆卢钦望,让姚彝和天授军士吉安,卫涉往都亭送去。又写了家书安慰鹊儿,派赐名日夜兼程送去。

自陕州往甘棠驿的大道上,有一家四口赶路行的很疲惫。这便是高安四人,为了出行方便,高安提说四人伴作爷孙四人。这可苦了高宁了,原是那小女孩安儿总是不愿意自己走。可自己的父亲对同名的女孩喜爱的紧,所以自己除了背着沉重的包袱还得背女孩。

“父,不然我们找一辆马车吧…”高宁气喘吁吁言。

高安怒斥“就是驴车也没有,还马车哩……”

“好啊,好啊,高阿祖,安安想坐马车……”在高宁背上的女孩吵嚷着。

高安听言,和颜笑道“我的孙咯,坐了马车接下来我们吃啥,又该饿肚子嘞”

跟在高安身后的男孩想了想开口道“我有办法可以弄到银钱,我瞧刚刚城里那个捉刀代笔之人字体也太平庸了些。还有那书生卖的画,景致堆叠,全然没了生气。阿祖若信得过阿诺,前面城中带我去采买一些笔墨纸砚来,我们说不定就能坐上马车了”

“好啊,好啊,阿父就带阿诺去试试嘛,先写几个瞧瞧,说不定能成了,总比一直这样走到神都的强吧”听言,高宁立刻怂恿道,这高宁不知怎地很喜欢这个说话文绉绉的大男孩。

“阿祖,阿祖……”小女孩立刻也应和起来。

“好啦,不是还没到城中嘛,到城中再说……”高安完全没法拒绝这个可爱的女孩,他也多么想有这样一个孙子,孙女,可是那儿媳身子一直不好,多少年也没能生下一个,这也是高氏父子的心病。

在安阳故地,寻得一个名品宣阁的铺子,十岁的阿诺先是对铺子里的字画评点一番,再挥毫书就宣品二字,惊得老掌柜赞叹连连。奉上笔墨,阿诺再书《孔子庙堂碑》,老掌柜延请南街谢翁评点,得谢翁一句“小小年纪,了得了得,这随性之笔,颇有虞公之风”的夸赞,由此老掌柜将四人奉为上宾。

再动身时,得了老掌柜相赠的马车,高氏父子更加喜欢这兄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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