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晋国小宗

天下大事瞬息万变,自从周王东迁以来,天下各个诸侯纷纷开始兼并战争,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就脱颖而出十二强诸侯国。齐、郑、楚、宋、卫、鲁、秦、陈、虢、荀、燕、衡山。

晋国原可以榜上有名,可晋国最为尴尬,他拥有可以成为强国的富饶之地,聚拥人口众多却无法善用,以至于优势无用武之地。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此时的晋国正处于一种有国无君的情况,也可以说是两国两君的现象。

首先晋国的正统国君为晋侯缗,然而堂堂的一国之君却不在本国国内,而是在他国避难,而晋国实际上的统治者曲沃武公却没有正统性,所以说是有国无君。

两国两君也正是说曲沃小宗与大宗互立门庭,互相攻伐,晋国现在正处于一种半分裂半统一的状态,国内局势变的十分不乐观,军事政治排在第一位,国君心里恐怕早已对民生发展漠不关心了。

晋侯缗六年(公元前699年)秋,已经在晋国流浪三年的士蒍,如今又是一幅乞丐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曲沃城的护城河边,腿上放着用荷叶包裹好的粟饼,边啃边观察过往行人。

这三年来士蒍在汾水两岸靠着帮水运码头人搬运货物维持生计,将他的身子磨炼的更结实了,皮肤显现出古铜色,个头也追上了同龄人。

士蒍在汾水码头每每感叹晋国水路运输之繁荣,足可富国强军,可一想到晋国内斗至今,羸弱至此,真感到可惜。

今日曲沃格外繁忙,城中浩浩荡荡地开出一队仪仗,行人们很自觉的让开道路,一辆富丽堂皇的青铜马车在一队骑手的掩护下缓缓开出城中,紧接着后面又跟着四五辆马车。

领头的马车打着的是曲沃武公的旗号,看样子是曲沃武公出行,后面的车马应该就是他的公子、妻妾以及朝中的大臣们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乃是曲沃附近的公室宗族猎场。

这是曲沃小宗一年一次的游猎活动,目的是为了增进宗族之间,君臣之间的感情,有助于小宗之间的团结,眼下晋国小宗更需要团结。

因为私下有传闻,说世子诡诸与二公子伯桥不和,而伯桥背后的支持势力就是以游氏、桓氏以及富氏所支持的大奴隶主、大财阀集团。

这游氏与桓氏同属小宗,论辈分诡诸是这些人的表兄。然而游桓二氏似乎对于诡诸这个大表哥很是不满。

原因有二。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诡诸本人十分反感游桓二氏,他很讨厌这些世袭公族们骨子里的那种优越感,还有那目空一切的态度,尽管他本人也是一个公族出身,但他却很看的起那些不是晋国小宗出身的贵族。甚至对于不是贵族出的人,至少遇到这些人他都能够做到以礼相待。

渐渐地,游桓二氏开始疏远了这位在他们眼里是一个离经叛道好像脑子出问题的大表哥,转而开始接触与他们习性相同的伯桥。

伯桥则是那种典型的公室贵族子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当然只是对待同为公室贵族身份的人才会如此。

在奴隶制社会当中,人们自懂事起,社会的等级制度就以形成,并且十分森严,贵族的儿子今后还会是贵族,平民奴隶的儿子今后依旧只可能是平民奴隶。

其二,曲沃武公虽然已经颁布明诏,立诡诸为世子,但是诡诸心里很清楚,在曲沃武公没有去世之前,他这个世子之位如同风中残烛,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而这游桓二氏在曲沃小宗驱逐晋国大宗之战中出钱出力,立下了赫赫战功,而这点就是最让诡诸担心受怕的地方。

因为在别人眼里看来,诡诸作为世子立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是世子你只能立功不许出丑。可游桓二氏他们可就不同了,他们哪怕只是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都会赢得曲沃武公的称赞与赏赐。

虽然诡诸也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小宗之间的团结,但那时候是晋国内战战况不明朗,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小宗需要支持。

但是现在战争结束了,曲沃小宗胜利了,游桓二氏的团结已经不单单只是小宗之间的团结,而是私底下的拉帮结派,这更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诡诸暗想,他们这种团结迟早有一天会来对付我,但双方都很明了,现在曲沃武公尚在人间,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胆敢破坏小宗之间的团结。

其次,大宗残余势力仍在,曲沃武公还尚未继承晋侯缗的正统地位,战争还远未到那种尘埃落定的局面,因此两方之间的矛盾都被强压了下去没有爆发,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曲沃武公自然对晋国小宗内部的不和看在眼里,并且早已洞若观火了,于是他邀自己的叔父韩万和老将梁弘同乘一辆马车,于车上向两位心腹询问国本之事。

马车在极不平坦的路上行驶着,马车一路颠簸摇摇晃晃,车里的人也随着晃动,曲沃武公借机说道:“唉!你看看这路多么坎坷就如同寡人统一晋国一般晃来晃去的,定是那车右赵公明驾车技巧尚未到家,有时候寡人真想换了他,你看看这叫寡人如何放心,毕竟这路还要一直走下去嘛!”

韩万和梁弘两位老臣一听,心里就有个大概了,梁弘没有接话沉默不语。

韩万半开玩笑说:“君上莫怪赵车右,是这路的错,毕竟多年战乱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去猎场了,多少时日没顾上修缮,这路况坎坷不平是臣等无能了。”

二人的搭话与态度让曲沃武公叹了口气,之后突然对两位老臣说:“寡人准备另立储君,伯桥公子深得公族人心,诡诸他……不知两位卿家以为如何啊?”

曲沃武公此话一出,着实把两位老将军吓愣住了。

“不知君上为何突然有此打算?世子诡诸并无什么有损德行之处,而且处处立功立德,老臣是万万不赞成君上这样做!”韩万态度明确,没有丝毫的犹豫。

梁弘还是一言不发,但直到他与曲沃武公眼神对视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臣没有任何说法,只是君上可曾听闻邻国郑国早些年里发生的一桩小事,据说史官们将此事称之为郑伯克段于鄢!”

曲沃武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耐烦道:“梁弘你一直都是这样,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梁弘道:“臣之意是……诡诸与伯桥断不可成为寤生与太叔,臣作为君上之臣子本不该对国本之事有过多谗言,可臣还是想告诫君上,欲与伯桥,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

一旁的韩万听后坐不住了,急忙怒斥梁弘道:“梁弘!诡诸伯桥皆是你我的后生晚辈,方才那番话是作为一个长辈该说的话吗!!臣请君上万不可冒然决断国本之事啊!”

见二人反应激烈,曲沃武公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寡人跟你二人说笑呢,国本之事怎可随意变动,只是舟车劳顿,寡人感觉甚是无聊,就想着愉悦一番,让两位爱卿受惊了寡人在此告罪,待会到了猎场两位定要尽兴而归啊!”

韩万抹去额头上激动的汗水,大嘘一场,说道:“此等说笑往后莫要在有了,叔伯们还想安生几年呢。”

到达猎场,曲沃武公站在校台上检阅到场的各路人马,现场总共分成三路纵队,左一路以世子为一队,右一路为伯桥为一队,站在中间的则是心向武公的老臣为一队。

曲沃武公横眼一扫就看清了当下小宗之间的裂痕,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跟随自己戎马一生的老臣们,心还是向着他的,并没有参和到年轻一辈的斗争当中去,说明自己的威慑力还是挺大的。

本来曲沃武公举行这场游猎就是抱着一大家子玩乐放松的目的而去的,但伯桥那一路队伍里突然站出来一个人进言道:“禀国君,臣建议若游猎无半点竞争这未免也太无趣了点,恳请国君设下擂台让吾等臣子多增添点乐趣。”

底下的大臣也议论起来,纷纷恳请曲沃武公增设擂台比拼,看场中谁人射杀猎物数目最多,多者有赏。

曲沃武公听后也觉得有点道理,“嗯,富子说的对,眼下正值秋季,正是狩猎的好季节。好!谁人射杀猎物数目最多,寡人就将自己身上的这把佩剑赠与他。”

顿时群臣激奋,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开始指挥底下的人员进入林中狩猎,现场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好像只要呼吸周围的空气就能使整个人兴奋起来一样,狩猎大军开始由林子外围逐渐深入林中央寻猎。

狩猎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下午,寺人们开始清点各小宗贵族以及众大臣们所捕获的猎物。

寺人们清点完毕后,开始向曲沃武公通报,“世子诡诸射杀三十五只野兔、二十头野猪、两头野鹿、三头老虎。”

不一会,底下就有人开始拍诡诸的马屁,说他神武不凡之类的话语。

“韩万大人射杀三十七只野兔、十二头野猪、四头野鹿、生擒一头老虎。”

“好!”

这一声好是曲沃武公说出来的,因为他很钦佩这个已经年近六十的叔叔依旧老当益壮。同时也是在激励自己,今年他也快奔五十了,自己的叔叔尚能生擒猛虎,那他又为何不可呢?

梁弘将军生擒一只老虎,一只野兔,一只狐狸,一只野猪,一头鹿。

“这个梁弘……”曲沃武公呵呵一笑。

“毕万大夫射杀五头野猪、三头野鹿、一头老虎。”

“栾宾大夫射杀了十头野猪,十头野鹿,一只老虎。”

“先丹木将军射杀二十头野猪,三头野鹿、两只老虎。”

“赵公明将军射杀二十只野兔,七只野猪。”

“游子桓子两位公子一共射杀了十只野兔,三只野猪,八头野鹿。”

在场所有人听到游桓二氏的成绩后都唏嘘不已,觉得游子与桓子二人今日似乎表现不佳,他们二人虽不是今天所有人当中猎杀猎物最少的,可以他们二人的武艺与智慧绝对不止这个数目。

“伯桥呢?他射杀了多少?”曲沃武公关切地问道。

“伯桥公子今日一共射杀七十只野兔,四十五只野猪,二十七头野鹿,五头老虎,是今天在场参加狩猎猎杀数目最多的人。”

所有人为之一惊,曲沃武公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游桓两兄弟一眼,“伯桥,寡人身上的这把佩剑随我征战二十载,今日他是你的了。”

伯桥赶忙上前,双手接过佩剑然后高举空中,顿时底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诡诸一行人整个脸色都是铁青着,他们很不服气,却没有任何办法。

事实上,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的出伯桥作弊了,他再怎么有本事,数目如此众多的猎物,也不可能用一下午的时间狩猎到,很显然是有人把自己的猎物加在了他的头上。今日游桓两兄弟哪里是什么不在状态,分明就是把自己狩猎得来的猎物分给了伯桥。

说实话,这个计谋不怎么高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却十分管用。伯桥成功的在曲沃武公以及众大臣面前狠狠地压了诡诸一头,对他们而言这就足够了。

而这一切的策划者正是那个名叫富子的年轻人,晋公族内都称其人为麒麟儿。他是伯桥一系的谋士,善谋善断而且人也长的十分俊俏,富氏一族又是晋国首屈一指的大商贾,开山炼铜铸钱,寻刨卤水煮盐,垄断经营大半个晋国坊市,便是富氏的家族行业。

有人说晋大宗最大的失败便是没有笼络住富氏一族,整个晋国大半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富氏一族手上,伯桥这一系真可谓是兵强马壮。

在看诡诸这边,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用之才,因为大部分有实力的臣子实际上还忠心于曲沃武公的,这些人他可不敢轻易拉拢,而曲沃武公现在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因为曲沃武公也害怕自己的领导班子过早陷入国本之争。

像韩万、梁弘、毕万、栾宾、赵公明等这些心腹大臣是曲沃武公留给真正能够顺利继位的下一任国君使用的,这是他的政治遗产。

还有就是因为诡诸的离经叛道致使一些小宗贵族以及异姓大贵族们不愿意同他打交道,想打交道的又怕招来伯桥一系的忌讳。

诡诸觉得他这边的实力实在是太弱小了,必须尽快招揽几个可用之才,在这么下去恐怕他会先于曲沃武公前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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