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肉第三天，冯孝拿着烧鸡又去了蔡国公府。
刚把烧鸡拿出来，他就被蔡国公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你这死小子，巴不得我被抓进去是不是！你要是再敢带着肉来，我就当没你这孙子！”
冯孝碰了壁，也没告诉夏玲珑。
他担心她知道她的心意被辜负，心中难受，于是就躲在家中偷偷把烧鸡都吃了，还把骨头埋在了房门后的花圃里。
当然，冯孝也留了一个心眼的。
这位干爷爷他是再了解不过的，近些年一日三餐从来没有断过肉。
如今一连三天都没闻到肉腥，他还不发飙，确实有点古怪。
于是，冯孝就买通了府里的人，经过几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霍家有人会做一种肉味的豆腐，干爷爷这几天经常去霍家吃。
听说这“肉”是用豆腐做的，不但吃起来口感和肉一样，而且经过调料之后几乎和肉味等同。
他忙不迭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夏玲珑。
夏玲珑听了之后，脑袋里灵光一现。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现在是禁肉期间，若是能把现代的小吃摊上的素肉做出来，不怕不来钱！
而且这古人的技术手段一定没有她厉害，能吸引蔡国公的素肉必然也十分简陋，不过是占了一个巧思的先机。
等她做出了素肉，想要讨好蔡国公，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夏玲珑掩盖中眼中算计，小鹿眼中依旧纯真明媚，“冯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做出你说的素肉，这样一来，国公爷就会知道你的孝心了！”
冯孝十分感动。
玲珑真是什么时候都会为他着想。
他拉过了夏玲珑的手，深情道:“玲珑，等我在国公府站稳了脚，我就娶你！”
夏玲珑眼中闪过一瞬的厌恶。
这冯孝长得是不错，可是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而且还是国公的干孙子，这种家世竟然想要娶她？
若不是这个人好利用，她才不屑与这种人相交。
她可是天选穿书的人。
她是要征服男主的，要凤冠霞帔，要母仪天下的！
夏玲珑把情绪掩藏得很好，故作娇羞地抽出了手，“冯哥哥，你唐突了。”
冯孝见她这副娇媚模样，心头更热。
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愿意为她去闯！
此时，长公主府内。
阳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照进了房间，桌案两侧张君泽正在背书，而左渊则在练字。
左渊因为在刺桐几年，开蒙比较晚，现在是刚刚认识字，写起字来歪歪扭扭。
他纠结地咬着笔杆，肉乎乎的脸上全都是墨水，“君泽，我想写字给母亲看，你说我写什么好？”
张君泽灵机一动，“公子，不如你模仿左驸马的笔体，长公主看了必然欢喜。”
左渊眼睛一亮，“这个注意好！可是……我没有父亲写的字啊！”
“驸马书房中应该有许多驸马的字，小公子不如悄悄地去，等练成了之后，同时给公主和驸马一个惊喜？”
“哇，君泽你真厉害，我现在就去拿！”
说着，左渊就迈着小短腿，跑出了门。
张君泽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陈娇娇不知道张君泽的所作所为，她正翻看着侯府八家商铺的账本。
这些账本账面上都做平了，可是陈娇娇还是觉得不对。
这侯府的每年进项不该只有三千两，光是她进府之后知道侯府的每月开销都高达五百两了，一年下来进项少说也七八千两。
洗梧在侯府多年，拿出其中三家的账本道，“夫人，您看这三家商行都是极为红火的，仅仅是这家奇珍居一年的利润都有三千两了，这账本似乎被人做过手脚。”
喜梅点头，“听人说这生意人都有两个账本，一个明账，一个是暗账，只怕各账房给夫人的账本都是明面上的账目。”
作假帐，无外乎是两种情况，一是因为亏得厉害，二是有人贪污银两。
显然，侯府属于后者。
那么，剩余赢利的钱去了哪儿？
自然是沈氏的荷包。
陈娇娇决定亲自问问这些店铺的掌柜。
奇珍居、木材行和顾氏绸缎庄都是侯府最赚钱的店铺，她让人请来了这三家的掌柜。
钱掌柜和鲁掌柜年近四十，大腹便便，是沈氏乳母的亲儿子。
绸缎庄的管事是个妇人，名唤春凤，长了一副精明相，挑眉凤眼，耳边的头发用铁棒烫成了卷，穿红戴绿，周身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春凤率先开口，“不知道夫人把我们几个叫来有什么事？如今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夫人不曾做过生意，自然不懂这些，若夫人问话还请尽快问了，我们也好回去招呼客人。”
陈娇娇不怒反笑。
她抬手拍了拍摞得厚厚的账本，“从账面上看，几位可没有这么忙啊。”
春凤扑哧一笑，手中香帕一甩，“夫人真会说笑，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这些店铺虽然不争气，没有赚大钱，但是如今长安城内各行竞争着实激烈，我们苦心经营能保本已是不易，就连太夫人都曾让我们不要着急，徐徐图之。”
“是啊，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太夫人。”
钱掌柜和鲁掌柜也跟着附和。
春凤又道，“夫人您初掌中馈，自然不知道这侯府看似花团锦簇，可是这一切都是太夫人苦心经营出来的，换了旁人可就难说了！”
陈娇娇水眸一掀，“所以，几位掌柜是觉得我不能胜任？”
“瞧夫人说的，我们几个嘴笨，只知道实话直说，没想到让夫人误会了，该打该打！”
说着，春凤作势打了打自己的嘴，真是好话坏话都让她说尽了。
陈娇娇黛眉轻蹙。
这春凤着实是个老油条，不好对付。
可是霍夫人说了，管家之初若是震慑不了这些管事，之后只会失了主动权，更加步履维艰，再难使众人信服。
陈娇娇水眸一转，扫到了一家名叫“品茗轩”的账本后，雪腮染上几分笑。
“三位管事，我们打个赌如何？顾家门下所有店铺里，这家品茗轩生意是最差的，若是接下来一个月内我能让这家茶楼净利成为所有商铺之首，你们三个就得自认是管理无方，自请离开。”
“那夫人若是输了呢！”
“那便是我能力不足，自会把中馈之权还给太夫人。”
春凤一听，和钱、鲁二人对了眼神，满口答应。
他们三家做的都是高端买卖，一个月的利润能都能高达五六百两，而那茶楼位置偏僻不说，素来都是接待平民百姓的，赚的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
这赌局，他们赢定了！
送走三人，陈娇娇又拿起了账本。
就在她试图找出账面作假之时，喜梅过来禀告，说是有一个小童抱着一条狗想要见她。
陈娇娇猜到是谁，颔首道:“请进来吧。”
马东阳一进来，漆黑的眼珠就圆溜溜地打量起画春堂的布置。
陈娇娇也没责怪他失礼，给他倒了盏茶，“你今天来是想好要上学了？”
马东阳也不再装乖卖巧，爬上了金丝楠木椅上，牛饮地喝完了茶后，吊儿郎当地晃着腿，从后背伸出一根手指，“我可以上学，但是夫人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娇娇好脾气笑了笑，“你说。”
“你是觉得我聪明，若是加以老师指导，必然能成为赚钱的一把好手，因此想要栽培我，准备等我长大之后替侯府卖命赚钱，对吗？”
“对。”
马东阳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陈娇娇又道，“不过只对了一半。”
她看过书，知道马东阳因为家庭原因，看似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但是心中始终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对他好。
所以，当他自缢在房梁之时，没有人会相信，往日那个圆滑好交际的青年巨富竟然会自尽。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在年纪轻轻之际得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哪里会想不开。
说实话，她起初在得知这个小童就是未来赫赫有名的经商天才时，的确存了几分想要与其交好的想法。
可是当想起他的结局，她产生一种感同身受。
——他们都是一类人，都是给书中微不足道的配角。
马东阳不知陈娇娇心中所想，疑惑问道，“那剩下的一半错在哪里？”
陈娇娇笑，“我希望你读书，的确是因为你聪明，你在经商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但是至于你说的一定要效力侯府——我没有这么想过。”
她一顿，把茶杯斟满，“侯府的生意都是小生意，未免局限了你。习武，能经天纬地，抗击敌寇；学文，能传承绝学，青史留名；从商，也能如范蠡，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你未来会有更多可能。”
马东阳黑眼仁渐渐变大。
他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词，可是这番话听在耳中，总觉得身上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原来他也是被人希望、被人肯定，被人需要的。
原来有着经商的天赋，并没有比其他人低贱到哪里。
原来，他可以活出自己的样子。
不用再为了在舅舅舅母家中讨生活。
明明不喜欢表兄，也得表现得对他十分崇拜。
明明觉得表妹奇丑无比，还得昧着良心夸她是昭君在世。
马东阳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郑重其事地开口，“夫人，我想好了，我想上学，等我以后赚到钱，一定千倍万倍地还给夫人。”
在他看来，说什么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还不说真金白银来得实际。
陈娇娇欣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吃了吗？”
马东阳点点头，可随即，肚子叫了起来。
陈娇娇忍俊，“喜梅，你去热一热包子和米粥，等东阳吃完，你带他去白鹭书院见周院长，我这还有账本要看。”
马东阳眼神极好，听到这番话后，快速地扫了眼账本。
他眉心一皱，“这账算得不对。”
说着，他指着木材行的进货一栏，道:“这里的红木写着是从广西进货，可是明明长安附近也有极好的红木，怎么要舍近求远去广西进货？就算是那里价格便宜，可是木材最怕路上潮湿，这进货时间偏偏又是雨季，实在不划算。况且去年红木产量大，价格便宜许多，可这上面的价格这远高于市场价两番。”
陈娇娇闻言，细看账目。
果然如马东阳所说，他们在进项上调高了进价，而售货时又填少了价格，如此一来就能有十分之四的利润被人从中拿走。
除此之外，马东阳还指出了不少的问题。
陈娇娇越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童，“你才五六岁，怎么知道这么多？”
马东阳挠了挠头，垂眸道:“过了今年除夕我就十一岁，舅母说小孩子才好卖出去东西，就不太让我吃饭，所以个子没长起来……本来，舅母本来是要打折我的腿，后来舅舅没让她动手。”
陈娇娇眉头紧皱。
她想起祖父曾告诉过她，路边行乞的小乞丐会被老乞丐打折双腿，以此来博得路人同情，这样讨来的钱就会越来越多。
而小乞丐没有反抗的能力，久而久之，身上没有一处好骨肉，不知哪天就会如一滩软肉死在哪个巷口。
她一直以为这是祖父怕她乱走，胡编的，听闻了马东阳的遭遇，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恶魔。
这越发坚定她帮马东阳改写命运的决心。
转眼到了朝廷禁肉的第五天。
许多勋贵已经馋肉馋得双腿漂浮，做梦都抱着自己的手当猪蹄啃。
夏玲珑的秘制私房菜适逢其时，正式开张了。
她已经研究出素肉的做法，经过冯孝和他狐朋狗友的推销，没过半天，就火遍了整个长安名流圈。
冯孝本意是有生意就做，来者不拒。
可是夏玲珑却道，“这素肉做起来很麻烦，一天只能做十个人的量，如果谁想吃只能提前一天预订，为了公平起见，每天会选取付定金最高的十个人配送第二天的菜。”
果然，这饥饿营销效果显著，甚至有人为了吃这道菜，光定金就付了一百两。
当然，这菜对别人来说是限量的，可是对于蔡国公来说却是随时供应的。
——只是，冯孝这几次去又都扑了空。
后来，他干脆想把菜留在国公府，等蔡国公回来就能吃。
可惜蔡国公早早吩咐了管家，只要是冯孝带着菜来，一律都拦在门口，不让他进。
可能是前两次冯孝又是送猪蹄又是送烧鸡的，给蔡国公整怕了。
而且，这些天又陆陆续续抓了不少偷偷吃肉的人，因此他干脆下了死命令，不让冯孝进府。
冯孝接连碰壁，也没好和夏玲珑说，只好自己带回家吃掉了。
夏玲珑那边并不知道她用心做的东西都进了冯孝的肚子里，还暗暗窃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蔡国公吃了她这么多东西，只要她爆出自己就是善做素肉的神秘人，不愁攻略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