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鞭秦风

燕君蜷缩在床榻上,迷迷糊糊,残余的酒精仍在作祟,害得她头脑昏沉。

听到吱啊的开门声,她警觉地醒来,待闻到那令人安心的竹香后,她全身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撑着娇软的身子,勉强端坐起来。宿醉的遗患果然不小,倘若此时有人意欲行刺,她一定被人杀了好几回。

这酒,以后不能再喝。

一袭白衣的穆青云缓步而入,伴着他而来的,还有一阵带着阳光气息的晨风。他手里端了一碗姜茶,淡雅的面容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在迎上她目光的片刻,一闪即逝。随后,他淡淡地笑了,笑得优雅,笑得轻柔。

“把姜茶喝了吧,解酒。”

燕君微微一愣,有刹那的恍惚,仿佛他又变回了那谪美如仙、风姿淡雅的陵远侯。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端起姜茶,一饮而下。

一股暖意涌入心田,她眼角有了些湿意,原来有人关心的滋味,如此温暖。

她抬手豪迈地抹了把脸,悄无声息地拭去那一滴即将落下的泪珠。

该死的!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她忽然想起她昨夜应该是在屋顶上的。

穆青云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抱你回来的。”

燕君眼皮跳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床褥,褶皱的纹路显然是有人睡过的,最重要的是旁边还多了一个木枕,最有利的证据。

她咬着下唇,目光冷冽地扫向一脸无害的穆青云,问道:“那你昨晚睡在哪里?”

穆青云依旧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在你边上,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要留给我一席之地。”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脸上又浮现出魅邪的笑容。

燕君低头看看身上的衣物安然无恙,心中料定他不会对自己做出不轨之事来,心也跟着放下。这一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冲他抛了个白眼,好吧,她收回她刚才的话,他还是那个该死的魅邪狡诈的墨邪!

燕君起了身,下逐客令道:“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穆青云踱步至窗台边,并不打算离开,侧转着身对她说道:“我就站在这里,你放心,我不看你。反正你前后跟男人差不多,也没什么可看的。”他琉璃色的眼睛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带着狡黠的笑意。

这男人的嘴真欠扁!

燕君气恼地盯了他一会儿,他低首摆弄着窗台边的一盆盆栽,似真的杵在那里不走了。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男人!

算了,就当他不存在!

燕君捡起一套干净的衣裳,绕到屏风后宽衣解带。

悉悉索索的脱衣穿衣声自屏风后响起,穆青云摆弄盆栽的纤细手指也跟着顿了一顿,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遐想的画面,宫宴上她随意舞动的身姿变得愈加妖娆,轻纱尽褪,露出香肩酥胸……他忽然身子一紧,身体竟有了反应,感觉口干舌燥,双颊热烫。下一刻,白影忽闪,房门快速地开阖,穆青云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没有停留片刻,穆青云直接往大堂方向走去,她宿醉了一夜,肚子也该饿了。

燕君诧异地从屏风后探头张望,但见房内已空无一人。

搞什么鬼?

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梢,方才要留下的是他,现在忽然闪人的又是他,都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再理会他,燕君迅速地换上了衣物,随后推门而出。

该去用些早饭了。

今日大街上锣鼓喧天,似有什么喜事发生,百姓们争相着涌到大街上观望。

燕君步入大堂时,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也跟着凑过去观看。

街上的人如潮水一般,望不到边际,在两边分开的人流中,一支长龙似的队伍身披喜庆的红衣,吹锣打鼓地从客栈门口经过,直至街尾还望不到长龙的尾巴。在队伍的中央,是一车车覆盖有红绸的箱子,队伍有军队前后护送,气势极为壮观,像是某个王公贵族家送聘迎亲的队伍。

燕君好奇地打量着这队人马,从未见过古人的婚嫁礼仪,她颇为感兴趣。

观望间,感觉身后有股逼人的寒意靠近,燕君回首,对上秦翊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此刻正散发着阵阵寒意。她不由地退离了几分,总觉得他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和愤怒。燕君不解,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若是因为挨揍的事,不早该了结了吗?

她哪里知道,秦翊昨夜亲眼看着穆青云抱着她进了房,之后一直都未见穆青云出门。他就一直站立在门外不远处静候着,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她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与一个初见面的男宠共度良宵?难道她就这么渴望男人,想要得到男人的安慰吗?

他很恨,恨她的不自重,也恨自己对她太过在意。

昨夜听到她唤二弟的名字,显然他们是很相熟的,或许还可能是情人的关系。他忽然怀疑她是不是他的二弟安置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从而达到刺探他击垮他的目的?

从接到二弟即将返回秦国的消息起,他的一颗心就开始忐忑地跳动,五年未见,他的二弟如今究竟是如何模样?还记得当日他离开秦国时,那愤恨的眼神和淡漠的身影,至今还萦绕在他心头。他的二弟是替代他到楚国为质的,身为秦国太子本该作为质子赴楚,然而他的父王和大臣们却经过商议后,认为秦国不能失去太子,一旦失去太子就会动摇社稷根本,所以他们决定让他的二弟代替他前往楚国,而他则称病卧床不起。

他心里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的二弟太过优秀,一直以来就是他最大的威胁,他的离开,甚至让他感到欣喜。如今,他的二弟终于要回来了,他一定会想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的二弟从来都不是池中之物,他的目光中有着太多勃勃的野心,有时候连他都看着心惊。所以,他不得不提前未雨绸缪,他要在他回来之前拉拢朝中的权贵,收买江湖势力,守住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出现得太过意外,不知不觉中撞入他的眼帘,让他不设心防。待他醒悟时,她已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燕君在此时突然发问,打断了他思绪:“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秦翊收回了心神,嘲讽地一笑,难道她还不相信吗?

“那是我父王为我二弟准备的送给楚国紫阳公主的聘礼,婚礼已经在三日前举行,这是后备的礼物。”

燕君的心被重重地敲击,聘礼?婚礼?

她不信,她还是不信!

燕君后退着摇头道:“你骗我,我不信!”她有些无力,浑身的力气在逐渐地消失,她不得不承认她的信任在开始动摇。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这个事实是真的,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推翻它。

子归,你真的迎娶了赵倩茹,真的背叛了你的誓言吗?

她神情恍惚,身形一晃,向着侧面斜倒。秦翊见状,忙伸手将她揽腰抱住,诱人的幽香钻入鼻中,他心神微微一荡。认识她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无助、失神的她。难道她真的对二弟如此上心?

鹰眸射出两道精光,或许她就是二弟的软肋,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就可以扼制二弟。是的,他要留住她,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只为了对付他的二弟,绝不是因为他对她的动心。

秦翊在心中不断地暗示自己,不可以对她动情,她不过是他用来对付他二弟的一颗棋子,倘若他动了真心,那么她就反过来成为扼制他的棋子,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低头瞥见她此刻哀伤和无助的神色,一抹心疼之意油然而生。

他不由地安慰道:“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执着于他?”

燕君很快收敛了心神,重重地推开他,扫向秦翊的目光充满愤怒:“你在骗我是不是?这是不是你布下的局?他们根本就不是去楚城送聘礼的?”

秦翊冷笑:“你若不信,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是,他们是皇宫的禁卫军,不归我管束,我如何支使他们?”

不待她反应,他直接抓了个人过来:“我问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被抓来的士兵认出了秦翊的身份,忙躬身回道:“回太子殿下,卑职等奉大王的旨意,前往楚国送聘礼。”

秦翊冷笑了声,视线扫向燕君,又问道:“那二皇子呢,他现在到了何处?”

“据消息称,二皇子和皇子妃现在已经到了楚国边境,相信不日便可到达离归镇。二皇子此次回来得比较急,大婚第二日就急着赶回秦国,原本楚王是不允的,后来还是因为皇子妃的求情,楚王才放行。”

“你听到了吧?他们很快就会到离归镇,你若还是不信,那就自己亲眼看看。”秦翊心里发闷,她为何就如此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在听到二皇子和皇子妃几个字后,燕君的心防是彻底被击垮了,所有的消息都合情合理,她挑不出任何疑点来。秦风急着离开楚国,一定是为了来赴十日之约,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的,真心想来见她,想和她长相厮守。可是,当他已经是有妇之夫后,他还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

子归,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心痛,无以复加。

难道她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行,这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能相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一定要听子归亲口跟我说,我才信!”

秦翊实在气闷,都到这地步了,她还不信?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的固执和坚持,让他震动,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做到信任如斯?倘若他是二弟,有如此一位红颜知己,他一定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为妻。

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秦翊告诉自己不能再和她有太多的接触,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或许他该离开了,反正她为了林倩儿一定会来找他,相信那时候他已经调整了心绪,不会再受她所影响。

秦翊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救人之事他来处理,想要人就到郦城的太子府找他。他的字迹狂草,龙飞凤舞,粗壮的笔画如同他本人一般冷硬。燕君虽看不懂他写的字,但也能从他的字体判断出他的个性。他有着不可一世的孤傲,同时也有着无情和决绝的一面,他不像秦风,擅于隐藏自己,他坦坦荡荡,锋芒毕露。

当穆青云将信念完,用着古怪的眼神扫视着她,让她感到莫名其妙,难道这信中还有什么特别的言辞?她特意数了下信中的字数,跟他所念的没差,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他那古怪的眼神又代表什么意思?

镇南的古槐下,一袭青衫于临风处独立,萧瑟的背影有些单薄,燕君远眺着南边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寂的思绪中。

在燕君的背后,五步远处,穆青云依旧轻纱掩面,手中执一枝海棠花,几朵海棠开得正艳,暖风拂过,袅袅香气,芬芳弥漫。他伫立在原地,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失神地望着她。暖风灌入两人的袍袖,将衣衫吹得曼卷,遥遥望去,那两人一树,构成一幅唯美的画面。

明日,明日就到了相约之期。

子归,你会守约而来吧?

右手轻抚上自己的面颊,燕君忽然想起自己此时的尊容还不宜见人,豁地转身,她是不是有必要将自己好好装扮一番?女为悦己者容,子归也一定希望看到她最美的一面吧?只是这张脸,怕是短期内都恢复不了了。

“穆青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脸在一天内消肿?”

“你就这么在意他?哪怕他已经成了亲?”穆青云美如琉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愠怒,胸腔起伏,若是可以,他宁愿她一直是这副丑颜,那么就没有人再觊觎她的美。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不是爱美之人,甚至还为了掩饰自己的容颜在脸上贴上猪皮,而如今却为了秦风,她打破了自己的常规,愿意为他而妆点自己。

心,酸涩得厉害。

燕君面色骤沉,冰冷的语气道:“我说了,他不会成亲的!不要再在我面前诋毁他,你若再说上一句,你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此刻的她像是一头充满攻击性的犀牛,一旦看到红色的信号,便会破槽而出,锐不可当。

妒火,像烈火一般燎原,肆意地蔓延。

那个人果然在她心里狠扎了根,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也难以拔除。

只是一瞬的时间,穆青云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被彻底打回原型。剩下的,只有惆怅、彷徨和无尽的伤怀。

他狠咬了下唇瓣,在下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齿印,他叹息道:“好吧,我知道有种方法可以让你快速消肿,只是会吃些苦头。”

燕君心中微喜,忙接话道:“不要紧,我不怕吃苦头。”

天香阁的南苑竹林,一声声隐忍的惨叫从屋内传出。

穆青云负手踱步在屋外,神情晦涩不明。

她这是何苦呢?

他长长一声叹息后,房门忽然打开,走出一名水灵娇美的女子。

“蜻蜓,怎么样了?”

叶蜻蜓仰望着自己的主子,有些少女该有的青涩和崇慕,她的眸子纯净,不掺任何杂质。对着主子娇俏一笑,她婉转的声音说道:“墨主别担心,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猫儿姐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吗?”她的话语俏皮活泼,但还是保持了些主仆之间的距离感。

穆青云似长松了一口气,抬手敲了她一记脑袋,在他所有的属下之中,也就这两名属下敢这么轻松地跟他说笑。他自问不是个拘谨之人,属下们都怕他,也并非没有缘故,只是过去的一切,他都不想再提及。他想要重新开始,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实现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

想到里面的人,他又是惆怅地一叹,迈步走入了房间。

燕君缠着一脸的纱布,只从中露出一双黑漆的眼睛,闪动着幽光。她对着铜镜照了一番,这样子还真像是木乃伊,不知道明天拆了纱布是不是真的能恢复到从前的容颜,她心中忐忑。内心里认定秦风不会以貌取人,但想到赵倩茹,一颗心沉浮不定,信任和不信任在心底做着天人交战。不管怎样,明日之约,她都想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无论结局如何,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都不能丢失!

古猫儿和叶蜻蜓两人皆是精通医术的高手,性子沉稳的古猫儿在医术造诣上又稍为精湛了些,她收拾完银针、药物之类的东西,对燕君说道:“姑娘放心,明天一早就能拆纱布了,保证你能恢复原来的容貌。”

燕君轻轻点头,从她方才的施针手法和娴熟的程度,就能判断出她的医术是否高明,她相信对方的医术,也相信她很快能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明日之约。右手下意识地伸向怀中藏有玉佩处,似乎能从中感应到什么,她心中暖意横流。

叶蜻蜓活泼的性子从门外奔跳进来,绕到燕君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嬉笑道:“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我也好想看看姐姐原来的容貌。”灵动的眼眸不时地瞄向刚进屋的墨主身上,连她也察觉出墨主对这位姑娘的特别,尤其是他凝望的眼神,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绵绵的情意,只是在迎上这位姑娘的目光后,那隐晦的情意便被瞬间隐藏起来,无迹可寻。她很是好奇,能让墨主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容貌。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大美人呢?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长了一张男人的脸,丑陋无比。”燕君看她活泼开朗,性子单纯,也着实喜欢,便和她开起了玩笑。

叶蜻蜓被她逗得咯咯欢笑,娇嗔道:“骗人!你若是长得不美,那怎么能让我们墨主对你一见倾心?啊……”一只纤手捂住了她不遮拦的嘴,古猫儿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多嘴。她也不看看墨主在这里,怎么能像平日里那么随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墨主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雅随和,但他毕竟是她们的主子,尊卑不分,迟早会惹出事端。古猫儿怕她祸从口出,忙阻止她道:“你看你,就爱乱说话!”她的余角已经瞥见了墨主忽变的目光,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古猫儿暗中拧了下叶蜻蜓的手臂,叶蜻蜓连忙领会过来,吐着粉嫩的小舌道:“对不起,墨主,我瞎说的。”

二女暗地里的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燕君的眼睛,感觉两人对穆青云有着无形的敬畏,回头看向穆青云,他完美无瑕的俊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似被人猜中了心事。可惜,燕君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她可不认为他会真的对自己动心,在她看来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怕她私吞天书而逃,所以才时不时地在她身边出现。她挑着眉梢斜睨他:“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难道你真的对我图谋不轨?”

“蠢女人!”穆青云低咒了声,有种失落的情绪笼罩在他心头,他以为至少她能体会到他的心意,然而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压根就不信他是真的对她用心。

为何会如此失败?难道他在她的心底真的连一席之地也没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燕君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耸耸眉头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穆青云左右顾盼,矢口否认。

燕君冷哼道:“我看你就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我警告你,以后若是再爬上我的床,我一定踢断你的命根子!”

叶蜻蜓一听这话,扯开古猫儿的手,震惊地大叫:“啊?原来你们已经……唔唔……”古猫儿连忙又将她的嘴合上,这消息的确太过惊人,她也傻了,原来他们的墨主已经和人家姑娘发展到那地步了。

燕君观察她们的表情就是她们误会了,回想一下自己的表达,的确有够暧昧的,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们的墨主就是个狡猾的狐狸,该死的妖孽,欠揍!”

“啊?狐狸?妖孽?墨主……”这回连古猫儿也忍不住发问了,同情地看向墨主,还是头回有人这样形容她们如仙人一般风华绝代的墨主,这是不是太打击他了?

穆青云很没面子地清咳了声,她怎么能在他的属下面前如此诋毁他?好歹也给他留点面子嘛。

“咳,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印象?”

燕君不客气地反驳道:“那你以为还能是什么印象?你这人古古怪怪的,一会儿一个样,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你的眼睛,忽而变成绿色,忽而变成黑色,你说你不是妖孽是什么?”

穆青云微愣了下,苦叹道:“总有一天你会慢慢了解我……”他也不多言,现在他的身份还不宜让她知道,不是想隐瞒她,而是怕她知道得越多,会给她带来越多的危险。

燕君轻瞥了他一眼,也不再继续追问,对于他的身份,她毫无兴趣。朝堂之争,江湖纷乱,她都不想涉入,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秦风,只有见到了他,她的心才能彻底地得到安宁。

旭日初升,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早早地等候在了古槐下,她翘首遥望远方,望眼欲穿。燕君今日穿了身鹅黄云裳,外罩浅蓝色镂空的薄纱,那还是她特意逛了趟成衣店挑选而来。简单的发饰,墨发垂肩,她敢说这还是她打从娘胎以来第一次这么精心地打扮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心爱之人,一切都值得。

她唇边浮着一抹浅笑,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愈深。

晨风轻拂,青丝飞舞,衣袂翩跹,风致翩翩。

来往的行人经过古槐,无不驻足观望,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仿佛从画中走出,美得不似凡人。没多久,停在古槐旁的人越来越多,那一人一树无疑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让人流连忘返。

等燕君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时,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围观着,她眨了眨眼,有些摸不清状况。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冷凝起黑眸,朝着众人横扫了一记冷冽的眼神,充满杀伤力,吓得围观的行人在片刻间一哄而散!

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凶恶的眼神,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丫的,当姑奶奶是猴子吗?

燕君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凶相,这就是她为何不喜欢穿女装的缘故。谁让这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色狼呢?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臭男人拿色狼的眼神盯视她,凡有这样的人出现,只要被她见到,一定没好果子吃!

躲在不远处偷望着她的穆青云见到这一幕,不由地捧腹大笑,前一刻还是个清丽脱俗的仙子下凡,而下一刻就变成了个女煞神,让人不敢靠近一步,她还真是可爱得紧!

从日出到日落,燕君一直静立在原处,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僵硬了,然而该来的人始终还是没有出现。身边不断地有行人路过,可惜每每都失望,她仰头观望着落叶自树梢徐徐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失落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下沉。

子归,你究竟会不会来?

“啊——”

不远处响起一个哀号声,燕君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自南往北而来,忽然从马上坠落。他落地后翻滚了几周,手捂着下腹,表情极为痛苦。他是只身一人骑马经过,此刻路上也没有其他的行人。燕君见此,连忙跑过去察看他的情况。

“大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君观察他的衣着极为考究,深蓝的绸缎触感滑腻,他的腰间佩有玉炔,看似很名贵,心中猜测此人定然非富即贵。

“姑娘,能否送我去镇上的驿馆?老夫的旧疾发作,驿馆里有人可以治老夫的病。”

“这……”燕君犹豫地朝南边方向望了一眼,子归到现在还没来,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到。人命关天,她还是先送这位大叔往驿馆,稍后再回来等。他们说好的,不见不散,倘若子归真的来了,没有见到她,应该也会等她吧?

燕君搀扶着中年男子上马,让他俯身趴在马背上,见他不断地痛苦哀号,她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跳上了马背,策马疾驰。

那中年男子在痛苦中回头看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的女子,眼底浮现欣赏之色,但更多的是感激。他这疾病患有数年,很难治愈,每次病发都很危急,说不好就丢了性命。平常都有随从跟随他左右,若是疾病发作,也能有人照应,然而此次他有急事要赶回郦城,所以身边未带一个随从。想不到恰恰碰上病发,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而遇上了这么一位热心肠的女子。

“大叔,再往哪里走?”来到了分叉路口,燕君急急地询问。

中年男子此刻已是满头的冷汗,神情恍惚,只能模糊地看清周围的建筑物,他虚弱地指了个方向。燕君没作任何停留,快马加鞭赶往驿馆。

“到了。”

听着虚弱的两个字从中年男子口里说出,燕君及时地勒住了马缰,马蹄飞腾,发出一声长嘶。

马嘶声惊动了驿馆的衙役,有两人从门内跑了出来,冲着她怒喝道:“什么人?敢在驿馆门前放肆?”这态度端得是无比得嚣张。

燕君坐在马上,俯视着两人,面色紧绷道:“你们这里谁会看病?快把人叫出来,这里有病人。”

其中一名衙役带着嘲讽的语气讥笑道:“你当你是谁?这驿馆里住的可都是朝廷的官员,哪里是你能说叫就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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