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点头：“好。”
他跟随谢泽走进居室，迎面一股轻风拂面，视线挪到躺在床榻上的某位老奶奶，她如今正在酣睡，模样像极了以前的那位姑娘。
晴厉有些不可置信，觉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一步，直到对上姜鹤霄那双漆黑的眼，是姜鹤霄救了他们？晴厉直觉百年前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内情，过去一切都生的太过急切，如今细想，确实忽视了些细节。
谢泽拍拍老伴的手说：“阿李，鹤宵仙君来啦，他还带来了一位朋友。”
那位阿李老奶奶被慢悠悠地扶起来，见到姜鹤霄那厮，便弯眼笑起来：“姜哥哥来啦。”眉眼间皱纹密密麻麻，晴厉又退了半步，嘴唇哆嗦，因着他第一次察觉到时间巨大的跨越度，站在他身旁的姜鹤霄淡淡开口：“最近感觉怎么样？”
阿李老奶奶继续笑着：“好多了，哥哥的朋友好生眼熟，我以前是不是见过？”
“哪里见过。”谢泽帮她穿鞋，便妥贴扶人起来走了两步，怪怨地瞧着老伴儿，“你怎么又犯痴呆症啦。”
阿李老奶奶哈哈笑两声：“常事常事。”黑眼温柔地瞅着晴厉，“公子莫要介意，我人老了，时常犯傻。”
晴厉瞧着她白发婆娑眉眼沧桑，意识恍然，冷不丁转身离开居室，姜鹤霄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望着晴厉远离的背影，平静道：“我去寻他。”
老奶奶担心道：“莫不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姜鹤霄报之一笑：“他有心事罢了。”转身离开居室，“等事情办完，再来探望。”
晴厉停在某处老树下，眼前近处是湖泊，飞燕略过，白云稀疏，暖阳普照下，他向后靠住树干，困得闭了闭眼睛，脑袋里却不断窜出那位老奶奶的面容，他这厢倒不是逃避，只不过因是姜鹤霄带他来的，暂时有些抵触罢了，他抬手握住左腕，略咬牙关。
姜鹤霄在他旁边站定，久了轻风吹来，如今面对晴厉，他一向直言细语毫不避讳什么：“钓几条鱼，回去给两位老人家熬汤如何。”
晴厉缓缓抬眼，望着姜鹤霄的侧脸，好半会儿，哑然失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姜鹤霄道：“她的愿望就是再见见你。”
晴厉五指回扣，顿了顿，摇头：“不了。”
既然不愿多言，姜鹤霄便再没逼问他：“那便先随我去此地会仙馆。”
晴厉瞥他：“有酬劳吗？”
姜鹤霄道：“自然有。”
晴厉挑眉：“成了。”抬脚先行离开，“会仙馆在哪里啊？”
姜鹤霄跟在后面向他说明：“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走到花坊右拐直走便到了。”
晴厉凶眼瞪天：“你能不能讲简单啊。”
“……”姜鹤霄道，“向西北方向跳跃四座屋房便到了。”
晴厉道：“这个简单！”说罢，直接飞身跳上屋檐。
姜鹤霄那厮有个说到做到的毛病，故而晴厉并不担心他半途反悔将他捆到启鸦城总仙会面前问刑，如今既然应了约定，便得帮姜鹤霄将委托办完全了。
“请问仙人是哪山子弟，入馆前需得办理身份登记。”馆内小厮执笔满脸严肃地问了晴厉，复而问道，“仙人若是忘了带令牌，稍后与自家长辈通灵证明自身身份即可。”
“这个。”晴厉满脸挣扎地站在柜台面前，“我等我师兄来了再办。”百年不来，这会仙馆规矩变化挺大的。
姜鹤霄执着令牌置给那位小厮：“昭关姜鹤霄，此人是我师弟陈秋。”
小厮见是鼎鼎大名的鹤霄真人，立马勤勤恳恳接过令牌登记：“竟然是鹤霄仙君，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这位小师弟是新人罢，竟连令牌都忘了带。”
姜鹤霄瞥了晴厉眼：“急性子，丢三落四惯了。”
晴厉反瞅他：“若是不满意我可以退货啊，佣金要给。”
姜鹤霄平静补充：“但是武力顶尖，是高手。”
晴厉笑道：“我不喜欢这种毫无诚心的称赞。”
小厮尴尬地哈哈两声：“两位仙人请入馆。”
晴厉先一步晃进会仙馆，馆内的某位仙客正口沫横飞。这会儿人数不多，个个手拖茶盏听得津津有味，晴厉寻得某处空位入座，姜鹤霄于他对面坐下。
小厮端来茶水点心，问候着姜鹤霄需要些什么主食，姜鹤霄主点了七样，末了又询问晴厉：“还想吃些什么？”
晴厉悠悠道：“想吃天上的云。”
姜鹤霄诚然：“你在做梦吗？”
“……”
姜鹤霄吃完一盏茶：“我去趟会仙台。”
晴厉道：“去就去呗。”
姜鹤霄起身准备走，又转身折了回来督促他：“别出去乱跑。”
旁边正在捎来饭菜的小厮瞧眼晴厉，似乎在忍笑。
晴厉觉得面子挂不住：“我特么是你儿子不成？”
姜鹤霄缓缓道：“我不介意有个干儿子。”
“……滚你！”
姜鹤霄离开后，晴厉百无聊赖，听着左前方的某位仙客扯了老半天幽州城里突然住进来一位大富大贵的公子哥，晴厉且听着，随手捻起盘上盐梅子吃进嘴里，再捧着一碗粗茶温着双手，嘴里嘀咕着：“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小厮带来一盅温酒。
“那位仙人狂说了几次城内来了一位视金钱如粪土扶危济贫的公子哥，为人正义精绝，文武双全，满大城的贵小姐都被吸引了去。”晴厉左手支着下巴，“若真是如此，满城里暗恋那群姑娘的少年不得伤心死了。”
“仙人有所不知。”小厮为他倒酒，“那位公子长得英俊潇洒，其父母虽然双亡，他却一直恪守本心，将家族基业发扬光大，如今这方圆几百里的人啊听得那位公子名声都会赞不绝口。”
晴厉嗯声：“那位公子甚么名？”举杯正欲喝进嘴里，那位小厮便缓缓回他一句话：“回仙人，那位公子名唤嘉明。”晴厉便被一口酒呛住了。
姜鹤霄恰好回座，面色如常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却见晴厉脸颊大红，顿了顿：“你吃酒了？”
晴厉道：“我以为是茶。”
姜鹤霄原先点了一份自己的温酒，结果小厮误以为晴厉也喝，当时便给他满上了。
姜鹤霄道：“多吃些菜。”
晴厉嗯声，眼神疑惑重重地瞅着姜鹤霄，试探性问他：“你可认得九德院儿里的那位嘉明公子。”姜鹤霄抿酒，闭口不谈。
晴厉瞧他那副脸色便知他如今心情不好：“你去了趟会仙台，怎么着脸臭了大半？”
会仙台入口设置在馆内，来回耗时短小办事效率也高得很，不过能走进通灵阵的大多数是些修为高深的仙者，譬如姜鹤霄，他在短短半个时辰里便赶了回来，脸色却不好：“没有。”
晴厉笑了两声，夹了肉片塞进嘴里咀动。
姜鹤霄沉默半晌，回答他：“你若是想见嘉明，我可以带你过去，郊外邪事交我自己处理便是。”
晴厉挠挠下巴：“我如果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厚道啊？”
姜鹤霄嗯声：“就是不厚道。”
晴厉道：“那你还提议带我见嘉明？早晓得闭嘴多吃两口菜。”
姜鹤霄缓缓挪开视线：“想和你说话不好吗？”
晴厉瞧他那脸别扭模样儿，抬手挠挠后脑袋，想着双方似乎都不计较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了，现在竟能心平气和地聊天开玩笑，确实前所未有：“好吧，说话可以啊。”他慢慢打了个酒嗝，视线开始晕乎状了，“酒劲上头了。”
晴厉撑着桌案慢慢站起来，身体却左摇右晃，姜鹤霄伸手拖住他手肘：“我扶你上楼。”
晴厉撇撇手：“这有什么，这点路我自己可以。”
姜鹤霄嗯声，便瞧着那厮一路似乎跌跌撞撞的模样，总算跨越厅堂上了楼梯，却见晴厉身板直直往后仰，人几乎要跌下楼道。
旁边小厮见到差些惊呼出声，却见一道白影闪过，姜鹤霄悄无声息伸臂，搂住了晴厉腰板，接着将人横抱起来，不顾旁观者们震惊三观的表情，上了二楼。
某位女仙子满脸羞涩道：“鹤霄君抱着的是哪位仙士，关系竟如此亲近吗。”
将晴厉放在床榻上后，姜鹤霄捎来被褥将他身躯盖得严严实实，随后起身，预备关窗堵风，手腕忽然被晴厉抓住，姜鹤霄侧身，听得那厮嘟哝一声，手抓抓自个胸膛：“好渴。”
姜鹤霄瞧了眼，松开他的手：“我去倒茶。”
倒茶回来，人伸手拍拍晴厉脑袋：“喝水。”
没回应。
姜鹤霄又拍了拍他脑袋：“喝水，一会儿沐浴。”
晴厉被扰到清梦，抡起旁边枕头砸向他：“艹别烦我。”
姜鹤霄接住枕头，将那盏茶端到他眼前：“喝水。”
“……”晴厉满头乱毛地瞪着他，“有病。”伸手接过茶盏喝得精光后，再躺下去，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
姜鹤霄平静补充：“别睡，一会儿沐浴。”
“……”裹在被子里的晴厉冒出脑袋满脸疲累地瞅着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