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晏先生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识酒。这桂花酿是东子家自己酿，东子爹是在酒厂做帮工的，几十年手艺火候累计下来，酿酒那可是一把好手，在外头自然是喝不到的。”辛父像是遇到什么酒中知己般，意外又欣喜地说。
“我们这群穷酒鬼口袋里破破碎碎，拢总就几个铜板，平日都是沾他的光，才能喝到好酒，不然哪里买的起。”又有一个人附和说道。
“那今晚我也算是有口福了。”晏子毓笑了笑，一口把碗里的酒都吃了干净。
“晏先生喜欢，那今晚就喝个痛快吧。”辛父拿过手边的酒壶，又给晏子毓满上了。
“过节过年虽然隆重，但我们隔天照常要上工干活的，不能醉昏了头，酒自然也不能喝烈酒了。这桂花酿刚刚好！”
桌上的素炒青菜，萝卜排骨汤，饺子……对华锦村的人来说，是一年最丰富的佳肴，实际上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百姓家的一日三餐，但菜色简单也难不住巧妇之手。
曦苑在一旁静静地动起筷子，方才在家里因为李玉然，吃什么都如鲠在喉，憋得难受，而现在眼前没了讨厌的人，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酸菜白肉，好不欢快。
听到晏子毓和辛父他们对于桂花酿的讨论，曦苑偷偷看向那瓶瓷瓶桂花酿，不免有些心痒痒想要尝一口。
“孙老师会喝酒吗？要不要尝一尝，桂花酿入口不烈，嗓子眼不会辣得难受，挺适合姑娘家喝的。”辛母凑到曦苑身边，似是看出了她的内心独白，小声问到。
曦苑向来的酒量都不错，在家宴开心时也会和爹娘小酌几杯，浅尝即止。她这辈子洋酒、国酒、陈酒也都试过，偏偏没尝过桂花酿，嘴里便有些馋。
“好呀。”
桂花酿‘人’如其名，如桂明黄，清澄可见底。入口甜醇回甘，落喉后一股花香反馥而来，让人一下子就放松了对它的警惕。
“好喝！”曦苑未曾想过原来桂花酿这般好喝，登时一跃成为她的酒味心头好。
酒意催情浓，大家一开始面对天生淡薄的晏子毓还有点束手束脚，几轮酒水下来，显然已经放开了很多。
言谈间，避免不了会谈及较私人的问题，曦苑已经习以为常，只怕外表华人内心洋化的晏子毓会觉得被冒犯。她悄悄地打量着晏子毓的反应，对方倒是一直带着盈盈笑意，有问必答。
“晏先生你虽在国外长大，但这口中文却说得极溜。”
“母亲从小教我中文，小时候每到学校放假，常跟母亲回国短住，所以中文说得还行。”晏子毓边回答，又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密密的睫毛低垂，在眼下落出两处小阴影。
“晏先生一表人才，古道热肠，中英文都说得溜。无论在西洋还是国内，定是有不少上门桃花来撩拨吧。”辛母笑道，似乎话中有话，
曦苑闻言在心里小鸡啄米样点头，国外她不知道，但单是在锦城，每见他一次，身边的人便会换个新面孔。
“如果能借您吉言就好，也不至于我现在还孤身一人。”晏子毓说道。
“这样啊……”辛母侧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曦苑。
桌上的人眼神一对，由不明所以转向恍然大悟，齐齐朝她看来。
本来在一旁看好戏，安静喝酒保安宁的曦苑，看到自己忽然又成为为众人的焦点，心里暗叫：‘不好，莫不是大年三十还要被拉郎配吗？’
“我看孙老师就不错嘛。”辛母说道。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孙曦苑被一口桂花酿呛住，别看这桂花酿喝起来清甜爽口，吃进鼻子里后那股发酵的酸涩夹杂酒精让人极难受。
“孙小姐才貌双全，又是去外见过世界和天地的人，未必会看得上我这种不识情趣的人。”曦苑想晏子毓约莫是有了三分醉意，不然怎会不否不应，倒顺着大家的气氛玩起了玩笑。
“哪里，稍微留意便知最近各个官家富小姐常挂在嘴边的人名是谁，晏先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吧。”哼，好听的场面话谁不会说，曦苑心里想着。
晏子毓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想听曦苑继续往下说。“那你跟我说说，都是哪家小姐惦记着我？我好改日亲自上门觅芳去。”
桌上众人的头随着他们抛出的话，一左一右来回转着，此刻个个都满心期待着曦苑嘴里能说些什么八卦来听听。
“……”曦苑顿时如口中吞铅，不过随口胡诌的话，该怎么往下瞎编。
“好啦，你们这群老古董怎么专爱挑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话题呢！”在场面尴尬之前，辛奕延非常适时地出声打断，双手叉腰了起来说道。
也许这个时候，连辛奕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心里的不舒服，实则是因为不愿意听到别人将晏子毓与其他的女人的名字摆在一起。
本来就是打趣的成分比较多，所以大家乐呵了几句便不再起哄，又扯到了别的话头上去。
桌上的酒菜由温转凉，一顿年夜饭就接近了尾声。小孩们坐不住又跑出去放炮仗，妇人们起身收拾碗筷，男人忙着把刚才从邻居家借来用的木长凳归还回去。
孙曦苑和晏子毓本想出手帮忙，谁知两人还没开口就被村民们赶出了厨房。
东子家里里外外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俩有些无措地垂手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忙进忙出。
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小的小鬼头，既想玩炮仗又怕烧着自己，吓得索性闭眼不看，随手将点燃的炮仗一扔。
炮仗分毫不差，降落在了曦苑脚下，又恰好她的注意力全在走动的村民身上，等到小鬼头们大声喊她躲开已经太晚了。
“啪。”响亮的炮仗声在耳边炸开，把曦苑惊得往旁边倒退一步，条件反射地紧紧抱住身边人的身子。
等曦苑确定把自己吓丢了魂的，只是一个炮仗之后，她才安心将头抵在怀中人胸前柔软的呢子面料上，深深舒了口气。
对方高了她一个头有余，曦苑的侧脸刚好可以贴在他胸口，感觉到沉沉急促的心跳声从衣物底下传来，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身下人的，而对方也很给面子没有把自己推开。
曦苑慢慢抬头看去，在晏子毓清澈明亮的淡眸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浓厚桂花酒香将他们环绕其中，皎洁的的月色洒在曦苑泛起些许酒晕，白里透红的脸庞上，特别是近在咫尺，微张喘气的温热红唇，不禁引人想要低头采撷。
那个曾因赌约，可以将刹魔窟前来应约的，近百个大小妖物都喝趴下，还能独自清醒，从而喜获‘小酒灵’称号的晏子毓觉得……
今晚他真的有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