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士，不知道这称呼合不合适，我实话跟你说了吧！”
“很多人都知道，我虽然前些年风光，但现在经济下行，公司一天不如一天，裁员将近三分之二……剩下的员工解散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讲出来丢人，但就算失面子也得明明白白让你知晓，关系咱们两家儿女的未来，不能害了你家闺女。”
老郭推心置腹，放下平日里大老板的作派，拉下架子给唐自如交底。
对面唐自如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过多变化，没有老郭想象中的惊讶、愤怒、好奇或者疑惑。
她带着三分优雅端坐在桌对面，一旁服务员端上来茶水。
这次二人的相会是郭总主动邀请，本来唐自如正因不知如何开口订婚的事感到焦虑，没想到郭总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主动电话打过来，约她在这样一个茶室见面，谈谈两个孩子的事。
但她的反应如此平静，老郭继续：“银行那边的贷款还得有些吃力，我名下房产已经尽数卖出，现在仅剩一套自住……这事儿孩子妈还不知道。”
“跟你说这么多是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咱就劝劝孩子们，让他们及时分开。”
老郭把自己的难处摊牌讲出，纵然心中有股子酸楚，但也深知没办法，既然走到这一步，这些话不说出来实在对不住她们家。
他一早就听老张说起过，唐自如多年来带着女儿生活，诸多不易，对未来女婿的家境很是看重。
听到分开二字，唐自如神情终于有所波动，清了清嗓子：“亲家…….孩子能走在一起那是缘分。”
她脸上刻意营造着笑容，听了老郭这么久的推心置腹，她用多年的经验得出结论：这是在试探自己。
有钱人都是这样的，生怕别人奔着钱来，所以故意把自己说的很惨很惨，自己一定要稳住，只要过了郭总这一关，自己女儿就能锦衣玉食，后半辈子无忧！
“您说的什么话，感情这种事情能用钱来衡量吗？”
唐自如伸出手主动为郭总倒了一杯茶，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当初我跟宛宛她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入不敷出，连婚房都是我家出的。我们家向来看重感情多过金钱，人在这世上的立世之本是不能变的。”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倒是让郭总感到措手不及，伸出双手接过来茶杯，“谢谢。”
唐自如：“咱们都是老张的朋友，你可能也听过，因为我婚姻不幸我们家宛宛从小就对婚姻有阴影，整天把不结婚不结婚挂在嘴上，如今和文斌在一起，这么好的男孩子我当然要全力支持。”
“可是我们家……”老郭觉得，她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唐自如笑着，“做事业哪有一帆风顺的，咱一块把这个坎过了，以后一家人和睦相处。”
老郭把茶一口饮尽，“你不介意我们家如今经济困难？”
“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文斌这孩子我瞅着就喜欢，就像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只要儿女以后过的好，中间这些过程算得了什么。”
老郭从来没见过对破产这种事看得这么豁达的女人。自己已经把实际情况全盘托出，她还能如此淡定……如果她说的是真心话，那真是不简单的女人。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格局的女人，以前，偶尔从老张口中听过她几句，还以为唐自如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
老郭为自己以前对她的偏见感到歉意。
“你可真是……”
不知如何形容，他比了个大拇指。
但即使这样，他仍旧不忘提醒，“这事太严重了，我还是希望您考虑清楚。”
唐自如：“既然来跟你吃了这个饭，我肯定已经想清楚了，孩子的婚事尽快能早办就赶紧办了吧。”
这次二人的碰头聊了很久，最后达成一致：在两个孩子没意见的基础上可以先举行订婚。
老郭知道，人性都是善变的，保不齐睡一觉醒来睁开眼，对方就会意识到事态严重，或许就反悔了，对此他已经做好准备。
小小会面结束，唐自如面带微笑，优雅地从饭店走出。
稳了稳了！
自己那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可是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课，她能从郭总眼中看到对自己格局的欣赏。
下个月初二正是好日子，订婚程序走起来。
老郭在电话里一再表示她可以随时反悔。但唐自如恨不得把时钟调成加速，已经开始幻想以后随心所欲的富裕生活。
得到唐宛宛要订婚的消息，朱清捂着胸口上不来气。
“我打死都不会去。”
老张从老郭那得知，他已经把目前的处境跟唐自如全盘托出，没想到唐自如没表现出分毫动摇。
他想不通，按照她以往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女儿进这样水深火热的家庭，怎么偏偏就答应了？
或许……或许她是真心相中了郭文斌这个女婿。
事已至此，也不必探究她的内因，既然老郭已经坦白，接下来如何发展就是她们的事儿了。
“订婚这么大的事，该去还得去。”
老张劝媳妇，“是自己的终究归自己，不是自己的再强求也没有用，倒不如快快乐乐祝福一对新人，这毕竟是件喜事。”
“不去。”
“你不去别人还以为你心眼小。”
“我就是心眼小。”
看她脾气又上来，老张：“你怎么还不明白状况？现在这个时代，两个年轻人订婚，难道是父母刀架在脖子上能决定的吗？肯定是他们年轻人看对眼了，咱胜楠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局外人。”
他麻利的给妻子切了一块瓜，“别跟自己置气了。”
朱清脾气执拗的很，订婚那天，老张急匆匆准备着东西，她闷在屋子里半天不出来，原以为她真的赌气不去，没想到在老张开门离开的那一刻，她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甚是隆重。
朱清脸上余有不平，“抢了我的女婿，我要过去狠狠把东西吃回来。”
订婚酒席，其乐融融。
每个人聊天时脸上都洋溢着笑，除了唐自如和朱清这对几十年的闺密，从头到尾都没照过正脸。
当高高大大的郭文斌带着妆容精致的唐宛宛敬酒到她和老张这，朱清举起酒杯，忍着心中的情绪，“还能说什么呢，好好过呗。”
老张生怕媳妇说错话，一番冠冕堂皇紧急进行嘴替：“年轻人能开始一段姻缘不容易，希望你们两个感情越来越好，以后和和美美的生活。”
朱清听着这祝词脸都发绿，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吃红烧肉，好酒一杯杯。外人只当是她和唐自如感情好，闺蜜之间不拘小节。
如果不是老张拦着，她甚至打算回去的时候，把桌子上的肉都打包走。老张可接受不了她干这么寒酸的事，硬是把她口袋里的袋子摁了回去。
“咱别丢人了，成不……”
朱清看着台上两对新人衣着光鲜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想到原本站在这的应该是自家闺女，遂把所有悲愤都化为了食量。
唐自如身上穿着自己斥巨资购下的精致旗袍，从头到脚打扮得丝毫不输女儿，假笑了这么多年，只有今天她是从头到尾发自内心开心。
今天过去，就稳了！
果然上天是眷顾自己的，前半生婚姻坎坷，遇人不淑，没想到女儿能谈下来这么一桩好婚事，命中造化，自己替女儿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不远处老郭也很开心，难得遇到这么开明的亲家，自己全盘说出如今的难处，她能大度接受。这样开明的女人培养出来的女儿必然是优秀的，只等以后自己东山再起，再创辉煌。
老张也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频频碰杯。
人心呐，果然是一组复杂的东西。
只是谁都没想到：其乐融融的一个星期后，老郭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