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游记 佛道神仙的七情六欲 6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连观音这样的高级佛教人员都是如此,一般僧众就更不用说了。有一个打小开始修行,连山门都没有出过的老僧,生活过得却是有滋有味,对俗世的享受眷恋得很,根本不像是个出家修行的人。给客人用的茶具充分显示了他的生活品味——一个羊脂玉的盘子,三个法蓝镶金的茶杯。冲上茶之后,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惹得中土大唐的高僧见了夸爱不尽:“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至于一般的行脚僧,好吃懒做、胡作非为的也不在少数。乌鸡国中的僧人就因为“闲时沿墙抛瓦,闷来壁上扳钉。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幡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为佛门带来了负面影响:“老虎进了城,家家都闭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害得唐僧反倒被当地的僧官一顿抢白:“你这游方的和尚,便是有些油嘴油舌的说话!”

佛教徒有数亿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佛门广开,想进来的都是有缘人,连个必要的入门筛选机制都没有。很多时候,光头和袈裟变成了不法分子的“马甲”,也难怪中国历史上会有“三武一宗”的灭佛之举了。

无处不在的关系网

要想做成点事,没有关系是不行的。无论是上学、就业还是做生意,关系都起很大作用。要想事业成功,更是离不开人际关系,四大名著中的“成功人士”如宋江、诸葛亮、贾雨村等人,都是拉关系的好手。曹操和袁绍本是“发小”,都是“”,从小就是权力圈中的人。刘备虽然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但他曾经拜当时的名士郑玄和卢植为师,同公孙瓒是朋友,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天上人间,关系网是相通的。文殊菩萨的坐骑能与四海龙王攀亲,同东岳天齐称友,和十代阎罗拜把子,关系网无处不在可见一斑。黑水河神被鼍龙赶出家门,为此去向西海龙王投诉。可西海龙王是鼍龙的舅舅,他非但不主持公道,还要黑水河神给他外甥办“住房过户手续”。老河神官微职小,无法“越级上诉”,只能忍气吞声。

太宗是大唐帝国的皇帝,不需要和谁拉关系,周围小国的君主只会一心巴结逢迎他。即使到了阴曹地府,同样有人照应他。

太宗因失信被龙王告到了地府。为了告这一状,龙王没少动用关系。要想让大唐帝国的“最高领袖”站在“被告席”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则,李建成、李元吉早把兄弟拉到地狱去了。太宗本以为到地府是“单程旅行”,有去无回,因此抓紧时间交代后事。魏征是个两界通的人物,又知道祸是自己惹的,因此拍胸脯向太宗保证能拿到“返程票”。魏征之所以敢打这样的保票,是因为他和阴司执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崔珪是拜把子兄弟。阴司判官的职权相当大,能直接掌握世人的生死轮回。魏征知道,对于太宗这种大人物,判官一定会“立专案”亲自过问。

果然,崔珪看了魏征的书信,把案情放到了一边,先给太宗吃了一粒宽心丸:“蒙他(即魏征)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为了报答魏征对自己子孙的照顾,崔判官不惜以权谋私,给太宗添了二十年阳寿,做了一个大大的人情。这种投资其实是无本买卖,只需大笔一挥,利人利己。太宗不是傻子,崔判官话很明白——魏征照顾自己的子孙,所以自己要卖魏征一个人情。那太宗还阳之后,判官后人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太宗一句话的事情。

太宗还阳路上被冤魂纠缠,需要拿钱出来摆平。皇帝身上怎么会带有“现金”呢?这可难住了大唐天子。不过,这对崔判官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他挪用他人寄存的私款为太宗解了燃眉之急。

崔判官如此巴结太宗,大大加强了其子孙后代在阳世的关系网。

太宗的父亲、早已“下岗”的唐高祖李渊就没福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只能在街边看热闹。至于太宗的兄弟建成、元吉两人,当着判官大人的面当街喊冤也无人理睬,像叫花子一样被赶到了一边。权力过期作废,当权和不当权就是不同,太宗是在职皇帝,因此在阴间受到礼遇,能够和阴司十王平等对话。

唐僧虽然自幼出家,但对关系网并不陌生。他父亲陈光蕊能够死后十八年复生,完全是沾了龙王爷的光。如果唐僧的外祖父不是高官,报父仇谈何容易。

唐僧没什么神通,凡事都需要别人帮忙摆平,因此他特别注意维护人际关系,不管是佛祖、菩萨,还是山神土地一级的干部,甚至对妖魔鬼怪他都一概以礼相待。

悟空打死了拦路抢劫的强盗,唐僧唯恐自己受到牵连,对着死尸表白自己的无辜:“你到森罗殿下兴词,倒树寻根,他姓孙,我姓陈,各居异姓。冤有头,债有主,切莫告我取经僧人。”悟空各处都有关系,听了唐僧之言,说起了大话:“遭瘟的强盗,你听着!尽你到那里去告,我老孙实是不怕:玉帝认得我,天王随得我;二十八宿惧我,九曜星官怕我;府县城隍跪我,东岳天齐怖我;十代阎君曾与我为仆从,五路猖神曾与我当后生;不论三界五司,十方诸宰,都与我情深面熟,随你那里去告!”

悟空本是妖仙,被压在五行山下天天丢人现眼,成为凡夫俗子取乐的对象。突然有一天时来运转,不但获得了猴身自由,短短十四年之后,还坐上了七宝莲台称佛显圣,不能不让人感叹“这世界变化快”。不但身份变了,悟空还借机织就了一张囊括仙、道、佛三派,从天庭、人世直到地府、水域的关系网,可以说,悟空是取经工程最大的受益者。

关系网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要怕欠人情,人情债欠得越多,关系网织得越大,你越是欠了别人的,别人越是记挂着你,对方越是有对还债的期许,越会把你当自己人。如果不接受别人的好处,说明你不和他一条心,对方就会把你排挤在圈子之外。悟空有一个特点,他到谁家里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丝毫不怕欠人情,这也是他能把关系网做大的原因之一。

佛祖为了扩大自家产业的影响,推出了一个取经工程,这不能不让人佩服他老人家的智慧。取经工程首先是创意新、格调高,可以劝人为善。其次,影响深远。取经工程时间长、跨度广,自东土到西天,一行十万八千里,声势影响极大,备受各方关注。第三,可以把自己长期未能解决的一些事情顺便处理掉。这些事情佛祖一来不好直接出面,二来难度太大,自己不见得能妥善处理。佛祖早已是“成功人士”,没有必要像年轻人那样好勇斗狠。假如自己亲自出马的话,万一“败走麦城”,反而坏了名声,躲在幕后做“总指挥”,这多有品味。

悟空之所以能成为唐僧的首席保镖,因为他的关系网原本就不错,早在花果山做山大王时,悟空就是一个“驴友”,整日腾云驾雾,遨游四海,遍访英豪,广交贤友。跑的“码头”多了,自然见多识广,信息灵通,悟空自诩为“地里鬼”——没有他查找不出的信息。

支持佛祖的“形象工程”,不仅自己可以受益,还可以留名佛史,众神仙因此纷纷前来支招,有力的出力,没力的捧场,卖个消息,结果是便宜了悟空,认识了不少高层人士。

天庭悟空再熟悉不过了,见三清,称个“老”字,逢四帝,道个“陛下”,与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他都是以兄弟相称。

不过,当年悟空同他们只是酒肉朋友,并没有深交。可自从他做了佛祖的徒孙后就不同了,谁不帮他忙,就是不给佛祖面子。不给佛祖面子,那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因此,天庭成了悟空的后备队,一出事他就上天去找帮手。

“时代”变了,玉帝也不得不买悟空的面子,每一次悟空上天找神仙“兼职打短工”,玉帝都是一口答应。毕竟,佛祖帮过他,如果那一次赌输了,自己的家当就输光了,只能搬到灵山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这事想起来真窝囊。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又恢复了老样子,可想起来也真后怕,因此,这个猴子还是不惹他为妙,何况现在他又是佛祖的徒孙。

佛门的高人自然会出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黎山老母、毗蓝婆菩萨、灵吉菩萨,这些佛教的高管,悟空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能够在取经过程中和菩萨们并肩战斗,悟空的身价也因此提高了不少。众菩萨的地位虽然不如佛祖和玉帝,但却远不是悟空这种草根新贵能够比拟的。能够和他们结交,比同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等所谓的大圣们称兄道弟体面多了。

不是西方佛祖一支的,如弥勒和南赡部洲的大圣国师王菩萨等人,也来捧场——毕竟盘子做大了,市场也大,大家都有好处。

道教一派本来就没有多少进取心,老君虽是道祖,崇尚的却是无为而治,他对佛教的大场面一点都不妒忌,也不想同其竞争。本来和悟空有点过节儿,但自己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会同小辈计较。干脆有求必应,既给了佛祖面子,又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至于南赡部洲武当山上号称荡魔天尊的北方真武,四海的龙王,地府的十代阎君,只要悟空出声,纷纷出力相助。

众神仙多次广造舆论,为取经工程营造声势。车迟国崇道抑佛,佛祖知道了,心里很不舒服。亲自下手或是派人干预,显得气量太小,弄不好还可能导致宗教纠纷。唐僧师徒正好经过,顺便解决问题引不起大动静。为了增强幸存和尚的信心,护教迦蓝把悟空吹得天花乱坠:“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悟空有个弱点,最要面子,受不得捧。听了这话,悟空心花怒放,决定出手揽下这活计,转头就打死了看守和尚的两个道士。

到了祭赛国,车迟国的旧事重演一遍,受苦的仍是一帮和尚,同样有人事先为唐僧师徒做了宣传。

西行一路,除了女儿国国王痛恨悟空坏了她的好事,宝象国、乌鸡国、车迟国、祭赛国、朱紫国、狮驼国、比丘国、灭法国、天竺国、凤仙郡、玉华州、金平府等“国家”和“地区”的“元首”都曾受惠于悟空。死后重生,夫妻团聚,国宝复得,哪一件都不是小恩小惠,这些“政要”必然对悟空感恩戴德,成为他关系网中忠实的一员。

神仙、妖怪、凡人,个个都是大话王

有些人爱说大话,《红楼梦》里,薛蟠发誓不再和狐朋狗友来往,宝玉说不再吃胭脂,这些许诺实在是超出了他们自身控制能力的范围,读者千万不要当真。比这话更不可信的除了热恋中情人的许诺,就只有政客的大话了:“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细究信口开河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思维上的。中国人的思维缺乏逻辑性,习惯于从结果出发,出口就是结论,为了面子,只能固执地认为只能达到这个结果,或是事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相反,西方人则比较有逻辑性,先从现状出发,然后一步步推理到结果,说出来的话有立足点,不容易被驳倒。

四大名著虽然题材不同,写作时代各异,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场面大,口气大。要想把英雄人物刻画得不同于常人,豪言壮语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方式。说话文质彬彬、符合逻辑的是学者,不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好汉。何况,名著的素材很多是从说书人那里得来的,没有振聋发聩、引起观众喝彩的豪言壮语,怎么能吸引听众?

有时候,说点提高自己信心的大话无可厚非。可大话说多了,自己都会当成真的。四大名著中,不少人物都患有明显的妄想症。虽然西行路上面对妖魔屡败屡战,悟空仍然大言不惭地自称“降妖伏怪”第一人。说起大话来猴脸不红,尤其是唬八戒这种长着猪脑子的:“你怎么瞒得过我?我这左耳往上一扯,晓得三十三天人说话;我这右耳往下一扯,晓得十代阎王与判官算帐。你今走路把我骂,我岂不听见?”

悟空是个大话精,得道之前就说谎成性,见了菩提祖师,唯恐错过大好机会,自我介绍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这番形容,没有一处和他自己扯得上关系。

菩提祖师知道悟空是个惹是生非的角色,在他离开时告诫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悟空满口答应:“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可西行路上遇到第一个妖魔黑熊怪,悟空就忘了当初在师父面前的承诺,把自己的老底交代了:“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幸好,这个黑熊精没有什么路数,不像悟空一样善于刨根问底,否则,到菩提祖师那里散布点谣言,等待悟空的就是祖师的门规家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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