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失意藏嫁为人妇

已在襄阳逗留两日了,却不能落后飞鹰旅行营太远,第二日一早几日便再次整装出发了,行一日至临汉,这一日宁尘算是受尽煎熬。两人依旧是斗嘴,依旧互不相让,原本宁尘制止调停还起点作用,现在一开口,矛头就转向他了。

可不,两人就因为坐渡船还是绕浮桥而交战上了,最终宁尘索性先行绕行更远的石桥,两人还是乖乖跟上了。行至枫林镇,前方伫立一光头老和尚,宁尘似见到了曙光,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见到这个痴和尚。

果然处寂的到来,让宁尘解脱了,与处寂大师辩禅,宁尘总是惨败,有了这两个鬼丫头的加入,宁尘根本插不上话。她们竟自达摩祖师的一句“廓然无圣”与处寂大师辩了一日。在临汉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再出发他们又开始了,这会儿她们一致对外,情同姐妹,宁尘很是欣慰。

到双鹿集时已是黄昏,有了处寂大师,行起来慢了许多,她们当下已经辩了半日,已然没了气力,像霜打了似的,精神恹恹,宁尘则是好不畅快。这双鹿集地处南北要冲,东西重镇,所以繁华异常,竟不似一个小镇,倒似一县治所。

拥嚷的人群,刚刚走过一个马戏杂耍新立的场子,就遇奴行的浩荡队伍,卷发黑身的昆仑奴,璎珞金帽的菩萨蛮,浩浩荡荡的囚车锁链,浩浩荡荡的凄惨压迫,宁尘只想走快点,快点逃离,对于这些,他说服自己堕入麻木,但他做不到。

再往前是一个庞大的伫脚队伍,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他们形形色色的货物,他们形形色色的伙伴。一个个栅栏,一个个牢笼,里面是一只只,一群群可爱的动物们,一声母象的呼唤,是她在呼唤自己的孩子,似在问候,问一句你还好吗?

行道两旁都被他们占了去,有的是宽大的牢笼,用幔子围着,有的散漫开来,已在道间奔跑。前方杆上高扬一面旗,上面一个大大瑞字,那是瑞祥巷的商号,是两京最大的“宠物店”,宁尘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陪姚芯儿去过,芯儿用来“变戏法”的小黄就是在那买的。

刚要行过这段拥嚷,一个人竟自箱拢上砸了下来,砸到宁尘身上,宁尘将其扶住,一抬眼竟然认识,就是瑞祥巷的二郎君,两京的贵胄千金们都喜称他为二鹦哥儿。这瑞祥巷是贵妇娘子们欢喜的去处,他本油头滑面,又生得一张哈巴嘴,更是讨喜,上次宁尘去瑞祥巷就是他接待的,想来他和武阳早就熟识。

“唉,小公爷,呸呸呸,郡王爷,郡王爷,您怎么在这啊”一副笑颜迎上言,“是小人眼花了吗,还是做梦了?”他竟掐了掐自己。

“是二鹦哥儿啊,都是往北的道,但能够遇见也真是难得”宁尘回以笑颜言。

瞧见他手里紧紧拽着一个用幔子围着的笼子,看来就是为了取高处的这个才摔了下来的,宁尘猜想里面是一只学舌鹦鹉,因为他好这个,这名字就由此而来。

看见宁尘身后的安然和潼儿,他自是喜迎上去打招呼,在两京厮混浸染多年,这两位小娘子他还能不识得?但二人正是疲困时,也没怎样搭理他,他悻悻回来,凑近来“郡王爷,您这是?小的可听说豆卢娘子为了心上人接连拒婚啊,您这?”

“嗯?我们只是顺路同行……”话未说完,潼儿二人已经牵着马,绕过宁尘和二鹦哥儿往馆驿而去,“阿弥陀佛……”处寂施礼一声也去了,宁尘摇摇头,回过身来言“我…芯儿上次去没挑到欢喜的,这次一回神都就派人去知会一声,瞧着好的了还望留下一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正说间,两匹快马自北口往这边冲撞而来,宁尘凝眸一瞧,竟是武司其和一个府中卫士,瞧他们这样急匆匆,宁尘不觉阴下脸来,正沉思间,二鹦哥儿凑近来言“郡王爷,小的会管好自己的嘴的,您就放心”

宁尘正想事情呢,哪里听得他的话,这二鹦哥儿一瞧宁尘面色不善,急忙又道“这是小子新弄来的宝儿,可聪明了,谁去了它这幔子,就认了谁的主,算是难得的极品了,就赠与郡王爷了,您瞧好了吧,准是人见人爱”

说完他就将手中的笼子塞到宁尘手上,这时武司其两人已到身前,勒缰下马,凑近来言“娘子有急信”

宁尘听言,立刻迈步往馆驿去,身后一个人痴楞在原地,继而露出释然的笑。

在馆驿房间,府卫言“娘子的信”,然后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帖来。

宁尘问“府里可出了什么事?

“府里一切都好”府卫言。

急忙接过来,匆匆掰开火漆,打开一瞧,只有几字“府中无忧,无须挂怀。太平急婚,妾想三郎应知”

李令月急婚?先前婚期一推再推,如今为何又要急婚?逃不过,逃不脱,就如刚刚所见的牢笼,她不过自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罢了。

“距离公主婚期还有几日?”

“太平公主吗?五日”

宁尘霍的站起,刚迈出一步,便再挪不了步子,呆呆良久,颓然坐了下去。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决定,自己无权干涉,就如她所说,其实一切美好都是自欺欺人,我们都没得选择。宁尘想着。

一挥手,来人退了出去,呆坐良久,思绪万千,宁尘似被这一消息,这一结果压迫着,压迫着每一丝神魂。安静,安静急了,呼吸声和心跳声似也被湮没了。突然,一声扑翅声打破了这死灰般的静。

宁尘木讷的拉起身前高几上笼子周身的幔子,裹着的是一精致新颖的笼子,里面一只花冠鹦鹉很是漂亮,果然是极品,但宁尘哪有心思欣赏,瞧着这笼中鹦鹉,就似看到那个红裙女,就想到了那个孤苦的孩子,“蠢女人,李令月你个蠢女人”

“蠢女人,李令月你个蠢女人”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回道。

“对,蠢女人”

“对,蠢女人”

噗嗤一笑,继而再次陷入沉默,忧伤起,宁尘取过笔来,写下令月两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了,“令月,令月,令月……”一遍遍的念叨,琢磨,还是不知怎么开口。一把拉下幔子,良久,宁尘一把揉碎几上纸,又取过一张来,汲汲写下几字。

李令月急着成婚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离都,而自己真的要回去,要直面她吗?宁尘起身,走到门外,叫过武司其言“送回去吧”,便转身往馆驿外行去。

这一夜宁尘喝了酒,想醉,但心没醉。第二日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马车上,身旁坐着处寂和尚。宁尘无比清醒,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清醒的擦逝心中对李令月的那一抹光色,清醒的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要回自己的儿子。

那场酒是和二鹦哥儿一起喝的,与他们一起喝酒的还有吴奴氏的少当家陆双蒙,吴奴氏是两京易奴的大坊之一,在神都洛阳立行坊的奴市,长安东市的易奴场,都有吴奴氏的铺面,吴奴氏并非姓吴,而是其出于吴语之地,所以有了吴奴氏之称,其为东南陆氏的产业,而这陆氏又与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称的京兆杜氏古来交好,是姻亲家族,所以他们能够在两京立足也不奇怪。

宁尘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馆驿,但记得歌舞,雅乐,记得推杯换盏,记得银饰叮咛,腰肢一握的菩萨蛮。

宁尘爬出车外,赶车的是潼儿,而安然一骑伴在旁。显然她们都在生气,或许是昨晚的事,或许不是,宁尘也不想解释什么,便又回了车里。

“阿弥陀佛,红尘痴儿,怎知断舍离三字真意”处寂大师突然开口道。

宁尘刚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叹息一声,也盘膝,闭眼静思起来。

……

八月初五,神都洛阳似被这喜庆的气氛笼着喘不过气来,尚善坊灯火映天。这日是太平的大婚之日,还记得十六岁的第一次婚礼,那是在万年县馆举行的,那时的浩大场面,火把烤焦了树木,婚车宽大到不得不拆除县馆的围墙,而这次呢,有过之无不及。

但两次婚礼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有慌张,同样有怀想,慌张的不再是洞房夜话的心意表达,怀想的不再是未来生活的恩爱和谐。而今慌张,慌张着自己为了逃避的仓促决定,而今怀想,怀想着自己为了心底埋藏的那份爆发。

独坐婚房的李令月抬眼,没有月,没有星光,满是黯淡,她似乎已经爱上了这份黯淡,这黯淡里包涵了一切的坏情绪,正如此刻的自己,听着前面传来的吵闹声,她却毫无波澜。褪去嫁衣,卸去红妆,一席素袍,她独坐镜前,她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告诉她,告诉她其实何必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显示自己的坚强,告诉她浓妆对身子不好,告诉她其实她就算是落泪时也是尊贵的。

对于这个新丈夫,她并不讨厌他,更谈不上喜欢。她有时挺可怜他的,可怜他如自己一样被摆弄的命运,可怜他眼睁睁的失去挚爱,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缘故,所以她不会为难他。但她也恨这个新丈夫,因为他姓武,因为他麻木不仁,随波逐流,因为他竟不懂得反抗,所以她将无视他。

起身,他竟不自觉的望向一个方向,一个令他慌张的人所在的方向,如果先前的抗争,是为了自己,为了不甘心,而这次仓促决定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那个令她慌张的人去了远方。所以她要避开他,他竟抱有一丝幻想,幻想那个人突然出现,可又害怕他出现。

手里紧紧攥着一只耳坠,心绪已不知去了何方,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主子,明安王府有东西送来”

砰……那是心的跳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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