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困心锁各有忧愁

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尽管世靡荼,尽管君恩重,也浊不了心无两物,也散不去怨念情殇。

宁尘踌躇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三郎何须纠结”

回过身来,竟是春姑,告礼“春姑”

亦回礼言“老奴六岁为奴,先后于太和公,湘南郡王,楚国公府苟活二十载,直到二十七岁进了明国公府。其间伺候过俊娘子,焦娘子等盛名芳媛,也见过无数明争暗斗,无数香陨魂散,可自打进了明国公府,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宁尘听言来了兴趣,随意靠于廊柱坐下,“前些年只有两位娘子,这偌大的后院似一潭死水,大娘子之喜怒都在那方丈间,二娘子之喜怒都掩藏于那干练中。而今两位郎君都娶妻了,后园也添了新人,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春姑是说现在这后园还是一潭死水吗?”

“东园大郎君有霓俜娘子,有秀秀娘子,但他十之八九宿于班房,即使是不当值时亦是。老奴瞧那大郎君是怕娘子们,是心有所锢。而西园呢,三郎有芯儿娘子,有玉娘子等,但却要在此犹豫,却无人相候,却时常被拒之门外”

听此言,宁尘有些不好意思,不觉咳嗽两声,“每日晨起大家聚到一起都礼到和睦,回了各自住处都似陷入了这深潭里,可这潭水没有丝毫波澜。人常说侯门深重,可老奴却见不到这深重处,没有献媚争宠,更别说阴诡谋毒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

“只是娘子们把它藏在心间,她们都有各自的心事,都有各自的绝望,她们把它牢牢锁住,锁在心间,这样下去只能伤了自己,会憋出病来的”春姑上前一步恳切道。

宁尘沉默了,或许自己真的不够资格爱她们,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未看清这一点,良久,宁尘支吾开口,“那现在……”

“解铃还须系铃人”春姑言毕,躬身下去,宁尘连忙上前一步扶起了她,然后躬身言“多谢春姑点醒”

带着深重的心事,宁尘再次迈步去,不知不觉间到了翠微阁玉宓的居处。宁尘迈步进,竹篱低矮,一半挂拱门根雕上雕翠微阁三字,在旁挂的微灯照耀下格外幽静。往里行,过紫竹小径踏几步石阶便见正间一微灯闪烁,一人影摇摆。呆立原地,宁尘瞧那人影舞动,翩翩袅袅,似有轻歌喝,但喝的是孤寂还是春姑口中的绝望呢?

登阶立于门前,宁尘迟迟未推门,直到轻歌尽,人影瘫倒。推门,闻到的是雨水的味道;再推门,闻到的是青松的味道;掀开珠帘,是水墨味道。一人瘫坐地上,痴痴瞧过来。

良久未言,而是莞尔一笑。

“后悔舞早了吗?”

“不。这支舞叫寂灭,不应该舞给郎君”

“可有为我所作的舞?”

“有,它叫恨逢旧时”

舞起,宁尘瘫坐,依旧有轻歌,但那歌声似天外语,舞未毕,玉宓已然瘫坐下去,再次相视一笑,笑得更加甜美。

互道安好,各自寒暄,瞧着眼前人汗透的薄衫,宁尘开口问“痛苦吗?”

玉宓点点头,言一句谢谢。

“谢谢我过来看你,还是谢谢我让你发泄出来”

“都有”,再次相视一笑。

而后轻谈,放下幔帐换过衣裙的玉宓再出来时添了新灯,屋子里瞬时亮了起来。而后又谈了南行事,谈了她新作的曲,新作的水墨。那是一汪碧湖,一竹筏,上面躺着的是长裙女子,周围是鲜花,有月光,有倒影,是绝望的味道。

“我今夜宿在你这里可好?”宁尘突然转身问。

痴楞一下的玉宓点点头。

宽衣上榻,同枕同衾,没有言语,女子一动不动。宁尘突然撑起,她凝视着一脸平静的玉宓问“这是牢笼不是吗?”

“不是,郎君从来没有束缚过妾,是妾自缚而已”

宁尘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眼前人眼里蕴起水雾,附身,宁尘想吻上那颤抖的唇,可是被一双手挡住了。

“郎君承诺过妾的,不是吗?”

宁尘点点头,是啊,自己曾经承诺过不会强求,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平静下来的宁尘正欲放弃,眼前人突然抬起身子凑了过来,还以一吻,就那样一瞬间,就那样浅尝即止。

“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三郎,容妾再想一想好吗?”

宁尘点点头躺了下来。一夜无话,这一觉宁尘睡得很香,身旁人似一团迷雾,但这迷雾足以阻挡一切黑暗,一切肮脏。

第二日一早未吃早膳,宁尘便出发往军营去了。军营在龙光门外,需穿过皇城。过端门前大道,恰遇一车自天津桥过来,宁尘立于马上,张望见清晰太平二字,便立于前等着,不多时牛车近前缓缓停下,一帘轻启探出一个脑袋,然后挥了挥手,伺候的婢子小厮退却,那人也钻出车来行老远。

“新婚快乐”

“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你若不能当好母亲,就让我当一个好父亲,好吗?”

“我不允许你夺走他”那声音有些颤抖。

“我并不是要夺走他,我只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受苦,不想让他自小缺少父母的关心和爱……”

“该怎么做我知道,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显然触碰到她的痛处了。

“走”一声高叫,自宫门内有四个小太监抬着软轿出来,她下车钻进软轿,未曾偏过头来瞧一眼。

宁尘看着远去的人,叹息一声,提缰轻喝,往北门去。

这一日宁尘一直在军营,至晚方归,其间见了徐安期,他也是才归来的,此前他去了一趟太原,是去帮武凌处理一些事情的,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宁尘也未多问。宁尘将南去遇到内卫的事告诉了他,他显得很欣喜,欣喜于死伤了那么多内卫,但他也担心,担心宁尘当下的处境。

至夜回到府中,宁尘去了一趟雨昔那,但她已经睡下了,显然应了春姑的话。回待君源,宁尘推门入,进内室,就见一人正坐在妆台前发呆,宁尘走近了,她也未察觉。

“想什么呢?”宁尘凑近了摆摆手言。

自混沌中惊醒的姚芯儿慌张道“哦…三郎啊……我……我没想什么”

两人闲谈几句,宁尘便言说累了,服侍他梳洗,姚芯儿便去铺榻。褪去衣袍,宁尘爬上榻,如前一般,一张榻用三个小巧绣墩分隔开来。宁尘于里睡下,不多时姚芯儿吹灯上榻,她似乎有话要说,但总欲言又止。

“怎么了,芯儿?”宁尘忍不住问。

“嗯,我……那个,那个二鹦哥儿派人送信来,说是自南方归来,明儿到,说让派人去取……”

“哦,那是我让他给你留的,上次不是没挑到喜欢的嘛”

“谢谢三郎”

“哦,对了,说起二鹦哥儿,我倒是想起来,上次他送我一只学舌的花羽鹦鹉甚是漂亮,后来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让司其给你送信回来,莫不是他当时带了回来”

榻外之人突然坐了起来,宁尘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安好勿念吗?”

“对啊。他弄丢了,没带给你吗?”

“我……我……带到了”两只拳头攥起,似要掐掉一块肉才罢休,再次倒下去的姚芯儿脑袋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旁的人翻来覆去,宁尘带着几分困意轻声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嗯,有点”温柔答。

“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故事就睡着了”

一个故事悠悠讲起,“从前有一个人叫梁山伯,还有一个人叫祝英台,他们……”

“芯儿,睡着了吗?”

“没有,然后呢?”

“他们也和我们这般,不过他们之间放着一摞摞的书”

“那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的了吗?”

“然后啊……”

抽泣声起,“他们都化作蝴蝶了吗?那两只蝴蝶就是他们吧?”

“应该是吧,做蝴蝶兴许比做人更幸福”宁尘感叹。

不知过了多久,宁尘轻声问“芯儿,睡了吗?”

“没有……”

当两人顶着两双熊猫眼出现在早膳花厅时,引来婢子婆婆的笑闹。这是只有这个后园才会出现的场景,温馨,如家一般。

依旧去军营,宁尘知晓这几日明安王府会被盯得死死的,所以月影楼和风华楼是去不得的。而且要做出一副轻松姿态,要让那些眼睛懈怠。

这日回府得很早,先去了一趟梧桐居,身过,带起风,枝头挂着的风铃摇晃发出悦耳之声。找了一圈,却不见雨昔身影,索性便在那躺椅上小憩,再醒来时,身上搭着一件桃色帔子,“潼儿心情很好,看来南行遇到了事情”

“确实遇到了很多事,让人措手不及”宁尘答。

此时的雨昔,正坐在宁尘身旁的几案后,她正临摹一张字帖,似是《曹真碑》,“你说的是她结婚的事吧”

宁尘沉默,就听她又言,“见了阑儿,她还好吗?”

“还好,我自私是吗?”

“何人不自私呢?”雨昔的回答很随意却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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