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中毒的痴儿女

在李昭德的指点下宁尘转去宫里,由头便是求陛下的书贴。女皇知晓宁尘当下笔墨欠佳,见宁尘来求自己的字甚是欢喜,便书了《法华疏义》与了宁尘。

后又有女皇与上官婉儿对弈,宁尘观之。到阁部呈报奏疏时刻,上官婉儿让局于宁尘,宁尘大败。再有倭国遣使通鸿胪进言,女皇大袖一挥拒见了,宁尘就此机会搅了棋局,逗得女皇更是心怀大畅。想来平日里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规规矩矩的人,突然出现个“另类”竟能惹得她欢喜。

最后宁尘被赐午膳,又大败于女皇两局方散了棋局。自宫中出来,已是落锁时分。再回府时宁尘轻松了许多,让婢子告了姚芯儿,自己往梧桐居去。

过了小桥,就听得嬉笑声阵阵,再行几步,于梧桐树下见到几个嬉闹的小婢,还有高挂微灯下的雨昔,她没有加入那嬉闹的队伍中,却观得掩口失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们打赌来着,还没出来,自己便闹起来了。听果儿说你进宫去了?怎么样?”雨昔瞧见宁尘来,上前一步迎着回。

“本就为了消磨时间,陪陛下下了几局棋,并无其他了”宁尘柔声回,然后解下在前院时谢小狸命小婢为自己围上的披风,走近去,悉心为雨昔围上。

相视一笑,“陪陛下下棋?围棋?”

“是,是输了”宁尘没好气。

“你还想赢?”身后为雨昔赶蚊蝇的婢子转身退开,二人就在流水月影下低言。

“也不是和陛下下棋都要输的啊,婉儿不是连赢两局嘛,陛下还是高兴的紧”宁尘立马反驳。

“人家是天下第一才女……”

“那我还是天下第一无赖呢,搅了局,也算不得输……”

宁尘抢言,沈雨昔宠溺一笑言“也就是你敢这样……”

话毕,自门内出来一个人,微灯下那人愈行愈近,到近前,是一个身着墨色交领长裙的女子,长裙上有藤萝纹饰,女子盘了一个松垮的发髻垂于肩后,斜插着的是一根枯枝模样的发饰,脸上画着妆花,自脖颈处一根藤蔓长出来,直到面颊。

宁尘看得有些呆了,饶了两圈,拍手赞叹言“可以,确实可以,完全是后现代主义。就这设计,完全可以走T台了”

身后几个婢子被这模样的人,吸引住了,都凑上来观望,对于宁尘的话,她们不知,也懒得去知道。唯一知道的沈雨昔笑笑,而后拉过那女子言“对啊,到时候我们办一场T台秀,这样就不愁我们的衣服卖不出去啦,你就是我最好的模特儿”

“夫人说的什么?奴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郎君莫看了,奴会吓到郎君”女子言。

宁尘和煦一笑言“嗯,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我们不是都瞧过了嘛,也都没有被吓着。一切都过去了,你有一双巧手,我不是最喜欢你做的五庚汤嘛,你我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一切重新来过”

沈雨昔搂住女子的肩,她挣了一下,而后便接受了。这女子是蓝露柠,便是咬死李利鲁的女人,对于她的坚强,宁尘是打心底里敬佩的,她也是唯一让宁尘腿软的女人。当然,这腿软,是那次血腥场面所致的腿软。

宁尘也走过去,搂住了蓝露柠的另一边肩,嬉笑言“走吧,魔女,进去看看你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是一场另一个时代的交谈,虽然蓝露柠一直在,她不懂不明白,也就乖乖不插话。在一场时装秀后,蓝露柠离开了,沈雨昔拉起宁尘,行至窗前指着梧桐树言“改日给我绑一个秋千怎么样?”

“当然好啦,以为你不喜欢那个”宁尘凑过去环抱着她言。

一回头,问“我老吗?”

一个激灵,宁尘撸撸鼻子言“嗯,不是老,是安静,是成熟,是看得太淡”

不再言语,似在享受这片刻温存。

不多时风吹起红叶于微灯月华下起舞,沈雨昔回身瞧了宁尘良久言“去吧,别待久了”

宁尘搂得更紧了,“几日没过来了,又要忙几日”

“秋科之事结束了,让人来说一声,我又新学了几样菜”

宁尘皱眉一瞬即逝,咽了咽口水言“好”

其实热衷于烹饪的沈雨昔,烹饪水平是个谜,有时很好吃,有时又难以下咽,宁尘往往是那个评判者,只有一种答案的评判者。

牵着沈雨昔的手久久不撒开的宁尘磨蹭好久才松开了,已经转身离去的他突然转过身来,他未言,就听得沈雨昔言“不是看得淡。是知道你无论去了哪里,无论在谁身边,终会回到这里,终会吃我给你做的饭”

宁尘一笑,笑她傲娇的言语,笑她温柔的神色,笑她知道自己要问,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因为你有东西在我这里”她上前一步言,宁尘灿烂一笑转身离去。

回了倾心楼,宁尘很开心,果儿自然也很开心。

第二日月挂枝头,宁尘便起了,乐果儿服侍穿戴梳洗,而后由马六等护卫往都省去,到达尚书都省时天刚刚露白。

由各司主考,权知贡举王方庆引着往引进,检校,验凭,考答各处查看,而后再检阅策问考题,凡有所问,皆有主司答复。当问及宁尘意见时,宁尘皆表示如此甚好。

其实宁尘早就做好了划水的准备,不想参与评判与定夺太深,只想做好自己的事。

科举取仕越来越重要,对于一个政权来说是好事,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亦是一种进步与发展。自高宗丢弃“关本位”后,这些年女皇更是不遗余力地击碎了这一政策,以至于科举制度能够稳步发展。当然只靠科举,并不能满足整个国家对于人才的需求,有如宁尘般以门荫入仕之径,又有经刘道祥,魏玄同等相继完备的流外入流和杂色入流之制。

宁尘深知科举之重,所以很上心,但他也经李昭德指点后得知其间关窍,便不想因为自己而有碍公允。女皇很重视科举,她一向便热衷于寒门取仕,但宁尘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的。门荫入仕无疑是对九品中正的一种中和,亦是为豪强世族开辟特权。但其也有经学馆通过科举者,这些人大多成为肱股,还有如宁尘直接入仕的,他们大多成为亲卫,千牛备身或太常斋郎等。至于杂色入流与流外入流,是中下级官员的主要来源,流外选是以工书、工记、晓时务,优一长便可录用。所以由此看,中下官吏重于经验和技能,而军校,卫士重于出身门第,科举出于能者,所以尤为重视。

今科举五科,尤以进士与明经者众,明经取丁第,进士取乙科。一切校验完毕,各科考生往各科所设廊庑下待考,各处皆有棘围遮挡,又设茵榻饭馔。各司主考问策答疑,一切有序进行,宁尘便也轻松起来,只兜兜转转,做了个闲散之人。

待酉时,收策核校,考试方结束。士子皆离都省,主考司封院夜判,宁尘自然也不能离去。其实这夜判之行为王方庆所提,他言怕夜长梦多,宁尘深知他的意思,这几日宁尘怕见人也正是为了此事,怕见了一些难以拒绝的人,怕有违自己的初心。

宁尘不想参与评判,草草吃了几口府里送来的吃食,便找了个僻静之所饮茶小憩。悠悠中听闻郎君,郎君的轻唤……。睁开眼,是一片稻田,稻苗长得绿油油,饱满的谷粒压弯了稻苗,田垄间一个赤足女子笑得灿烂无比,“茉儿,你家娘子呢?”

“娘子,娘子,娘子不是不要我们了吗?”,不要我们了,念叨着,念叨着,回身四顾,茫茫一片,没有那个身影,一片茫茫。

宁尘自梦中惊醒,一阵恍惚,满头细汗。已有几个小吏围拢过来,“郡王爷没事吧?用不用传太医”

“没事,做了个梦”宁尘擦了一把汗言。

“郡王和王妃真是情深拳拳,梦里都在唤王妃的闺名呢!”那为首的笔吏言,宁尘嗯嗯打着哈哈,这人他是识得的,就是姚府外亲子侄。

这一日宁尘在小憩入梦,再判两日,第三日夜间还有一人也遨游于缥缈之境,她所梦的是一场火,火光漫天,一场雨,如天漏般的雨,她是在痛苦中醒来的,那痛似那雨点就打在身上,那火便烧在身边一般,“主子,主子……”

她醒了,她亦满头的汗,“主子,用传太医吗?”

“没事,做了一个梦”

喘息良久,女子又言“嗯,去请潇潇吧”,女子用榻旁跪着的婢子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汗言。

“都省判院自封院起已有三日了,再不传信于郡王恐怕来不及了”下跪婢子问。

女子娇弱坐起,看了看窗台方向言“不必了,他不见他们,便是已下了决心”

“主子开口,郡王定会允的……”

抬手制止,女子起身,漫步往窗前去,婢子起身为她拿过外衫披上,女子看着眼前的淌春湖,她的心阵阵苦涩,这几日总有几个画面,几个眼神,几个瞬间在心头挥之不去。

李令月中了毒,宁尘中了毒,姚芯儿中了毒,身处红尘爱恨中的哪个人又没有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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