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武承嗣的野心

冬月始,便是纷扰不休的,这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冬日会很冷酷。

朔日大朝会,阁臣奏毕,又有太常光禄等启岁末祭典事宜,鸿胪再请倭国进使,女皇终定年末宣见。宁尘以为朝会就在这般琐碎中过去,但凤阁舍人张嘉福具表上奏终打破了这份祥和,他进王庆之等数百百姓的联名上表,请立魏王武承嗣为皇太子。此言一出,朝堂窃语声四起。

似乎女皇也被突如其来的请奏弄懵了,见群臣中已有数十跪请者,女皇瞧了一眼站于前的阁臣,忙一拂袖问“长倩以为如何?”

“皇嗣废立乃国之诸重,怎可轻较,今国祚稳固,皇嗣早已确立,万万不可行这祸乱之举啊”岑长倩跪倒拜服,有跟着拜倒下去者。

女皇再一抬眉,宰相格辅元回,亦称不可,并大言张嘉福之党的祸乱之心。

宁尘被这样的争议惊到了,上朝不多的他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如今跪倒一片,自己突兀的站着很是不舒服。他刚刚为自己找到站着的理由,一切陷入了平静,女皇却走了,走时没留下只言片语。

殿上噪杂声起,宁尘左右看看,并不是自己一人站立的,似乎站着的也都是平日里少露头的,豆卢老头给来一个眼神,宁尘回以尴尬的微笑。不多时,一个女官自一侧出来,只高声言了一句“请诸公散去吧”

在回府的路上,宁尘钻进了豆卢老头的锦车。两人闲说几句,当老头问起宁尘的看法时,宁尘只摇摇头,而豆卢老头却言,早前他就听到过风声,今早武承嗣又未上朝,所以豆卢老头已有所觉。

再宁尘又派了人去请武凌,二人于擒云轩相谈良久。

第二日王庆之甘露殿觐见女皇,王庆之躬身恳切言“今拥天下者,乃武也,怎可以李氏为嗣”

下站的是回南迁事宜的李昭德,他怒气盈然暴跳曰:皇嗣,陛下之子,当传天下于子孙以为万业,岂可以侄为嗣?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的”

女皇听完二人言语,摆摆手,二人还欲再言,已有女官制止,唤来庭尉,二人方离去。

……

至夜,洛阳城外一处山岗间,多了许多形同枯槁的人,他们是苟延求生的半死人。他们或是落魄流民,或为罹难后的幸存儿,或是被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的遗弃者。他们似疯狗,似豺狼,似那夜行的百鬼。他们争抢着,他们刨开一个个土丘,那是今日新起的,里面胡乱填充着的是从宫里拉来的,是身着华丽衣裙的,他们希冀能够走了大运,能够在兵士搜刮后还能遗漏什么金银,哪怕是几文也好。再清晨时,墨鸦在枯枝上紧盯着散去的恶鬼们,他们裹着新得的衣裙,兴奋于发现了遗漏的一个铜板,他们再一哄而散。横七竖八是赤身裸体的死尸们,她们多为女人,还有非男非女者。

山岗高处似有豺狼靠近,低矮的灌木在嗖嗖作响,墨鸦们发出死亡的鸣唱,似是在感谢那些恶鬼们,似是在警告山岗间的来客。这是这一日间发生的巨变,是王庆之与李昭德离开后发生的。

在甘露殿争辩后,二人刚刚出来,就有内监席密威禀奏女皇,言说宫里四传陛下龙体虚恙之说。女皇震怒,命席密威清肃内廷。不多时内廷司哀嚎一片,至席密威再回女皇时言此言出于宫外。

自甘露殿吵嚷出的李昭德王庆之二人于甘露殿前久久不肯离去,恐另一人得机再见女皇,从而打动女皇。他们竟似有种文斗变武斗的架势。而后王庆之见抗辩不过,便往甘露殿大喊请愿,此时得知谣言来自宫外的女皇正值盛怒中,听到王庆之之言怒声道“来人,让那厮给朕闭嘴!”

女皇扶额闭目,身形有些疲惫,自有殿中尉出,正欲开口,在殿外的李昭德二人已听闻女皇的怒言,此时李昭德未等殿中尉开口之际,抢先道“陛下圣意,诛杀奸妄之贼”。王庆之听女皇怒言已觉不妙,再听李昭德言,不等殿中尉做出决断他竟转头奔逃,痞赖之气十足。李昭德哪能放过他,已追赶上前,二人一路奔至宫门前,待殿中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李昭德早已大喊女皇圣意杖杀恶贼,宫门前的侍卫已拦住王庆之,听从李昭德之言乱杖迎头而去。

殿中尉再进殿禀明李昭德之行时,女皇摆摆手,良久转头对身旁内监言“传旨阁部,张嘉福之党,从速检校处行”。至夜,神都内外一片纷扰,当即处绞者数十,或配流,或免官者数十人,朝中更是静谧一片。

再一日,本是休朝,又逢朝中大变,但众臣仍被传讯站班上朝。原来是边关塘报入都,是安西庭州发来的。塘报言庭州,西州,沙州一线的守捉城斥候探得吐蕃人于四镇集结众兵不下十万,似有东征之意。女皇命当众宣读塘报,而后怒声喝骂吐蕃人“安西四镇已是沃野之属,这些鄙薄之徒,竟妄偿其大欲,欲进我甘凉,实乃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龙案被拍得震天响,这时武承嗣出列高声言“臣以为,当派军西征,以阻吐蕃人东进。再命安西诸军往四镇方向推进,已全甘凉安宁,为大军争取时间”

“不可,安西诸军常年与吐蕃人作战,较诸卫更能在西地取胜。如今吐蕃人陈大军于四镇,若主动进攻,便是以少战多,恐安西边军难以保全。当命守捉城等撤回庭沙一线,同安西军合军共御吐蕃,如此再派军西征方是”当即夏部侍郎韦祀礼驳斥道。

女皇未表态,众人都在等女皇的反应,也便安静下来。片刻安静,再有右相岑长倩开口言“塘报只是说吐蕃人在四镇集结,他们是要东征,或是只于四镇秣马迁牧,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臣以为,该传守捉斥候密切探查,再命安西边军往庭沙一线随时准备护边镇百姓东撤。大军西征事关重大,河东连年灾祸,吴楚之地又有水患,今岁已入冬,今冬本就勉强,若又起战事,粮草必成大患,只怕今冬万计百姓恐要析骨而炊,流离颠沛”

争论起,大致分为两派,一为以武氏诸王为首的激进派,一为右相为首的保守派。女皇瞧此情景已拂袖离去,有内侍传旨让群臣商议出定论。午膳食了廊下宴,再次争辩起来,女皇再出现时,已下了决断。

同意了右相的缓和之策,但并未放弃西征,即调关内诸仓凑足粮草,又命户部派员督南粮北运之事,以尽快补足关内仓。接下来就是商决西征将领了,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请战,女皇欣然应允,再有武承嗣荐右相岑长倩为行军大总管,女皇抬眼瞧了一眼岑相点头应允,便充岑相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不日西征。

大军于两日后开赴西边,粮草于关内仓调配,朝堂似也平静下来。但不过五日,又有安西塘报至,言吐蕃大军已散去,他们并未东进,似是会盟。一切不过虚惊一场,但朝堂再次争论起来,他们所争论的是大军是否回撤。

争论还未得出结果,武懿宗的弹劾表文送达女皇案头。弹劾罪名是右相岑长倩通敌叛国。朝野哗然,当即女皇命大军回师,召还岑相。再三日,右相岑长倩被押解回京,当即便被下狱。女皇令来俊臣审理,不出一日审理结果呈于女皇案头。证据是一封岑相写给吐蕃叶若卜东岱的信,内容只有前半部分,是询问吐蕃情形。还有军中两三校尉的证言,言岑相私派使者往吐蕃去。

十八这日,岑府被抄检,欧阳通、格辅元等数十人皆被下狱。

……

夜,宁尘候在府门前,不久,一骑快马出府,宁尘展臂拦下,“我去吧!兄长还是回宫去吧,兄长可有言?”

良久,武凌拉下斗篷悲怆言“没有可言的”

不久身穿斗笠的宁尘出现在了清化坊的一处腐败地旁,已有很多人在暗夜里往这边聚集,宁尘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虽然没有挂旗帆,但还是熟悉不过,敲了敲厢壁,宁尘登车进去。

礼毕,宁尘摘下斗笠,“宁尘何来?”

“为一饭之恩,为高德义节”宁尘言。

姚崇叹息一声道“岑相,格相都是极力反对改立太子的。欧阳相公更是泣谏陛下,还进了折邪之说,请立庐陵王为太子。如今他们都……”

一捶胸,李昭德言“大军副总管为懿宗小儿,他本就是魏王走狗,怪我们未能提前想到……”

“他们本就是奸诈之徒,如何防得住,若魏王真……那才是家国无望了”姚崇劝诫言。

“某就是百死,也不会让他们如愿……”李昭德振声言。

一番沉默后,宁尘问“先诛王庆之之流,再杀岑相等,陛下到底要干什么?”

“最近流传出陛下龙体微恙的说法,这是在那日提出改立太子后流传出的”姚崇言。

宁尘点点头,若有所思。不久,一个灰袍人行至车旁,躬身言“伯华叩谢诸公深义,叔父在天得晓有此神交,应怀不枉此生了”

“贤侄节哀,岑相高德,为我辈膜效”姚崇言。

岑羲离去,他身后是青衣小厮抬着的一具具尸身。

这一日是腥风血雨的,这一日也是武耀的百日,是宁尘许诺过热闹的办一场百日宴的日子,但一切都在阴霾中消散了。这一日没有宴会,甚至没有欢笑声。

最近这些日子宁尘基本是歇在擒云轩的书房的,回府后,他往待君源去,路遇自李霓俜那儿归来的姚芯儿,“嫂嫂和耀儿还好吗?”

“嗯,还好,三郎…你还好吗?”

宁尘挤出了个微笑,等了一步,二人并肩往待君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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