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血色巷的冤魂

到雨花楼见戚先生,是宁尘的冲动决定,并未经过深思熟虑,也未和任何人商量过,所以对于这场会面他是抱有侥幸心理的。宁尘原以为作为黑暗王国里的王…戚先生只在乎利益,他即使是地头蛇,但也不是无所不知的,但显然宁尘错了,大错特错了。

“进了我这里,便无论身份,无论贵贱。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来,不该如此来”老者准备换小一号的刻刀,转身去拿时,宁尘已递到他手上。

“最近各方眼睛都盯得很紧,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人尽皆知了。你如此过来,无异于自寻绝路”

宁尘心想自己是有借口的,是为白马驿一事,便开口言“我是为了……”

“既然有金签何必去正平坊拿银签,这洛阳城的暗夜里,从来就不平静。正平坊的老家伙,还有身烙卍字的鹰犬们,一张张网早就织就,就等着一些愚蠢的家伙自己跳进去。记住,要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连自己也不能相信”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和金签有关吗?”

戚先生没有回答,他继续完成着他的作品,“既然来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天道,天机图,你听说过吗?”摇摇头,却一刻也未停下,“近些年有人信奉天道,他们尊他们的首领为圣主”

“然后呢?”

“我想有个人应该清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和刻刀,戚先生想了想又言“老道张果,都尊他张果老,他该清楚的”

宁尘惊奇,那不是那个世界里的八仙之一嘛,开口问“张果老?去哪里寻他?”

“不清楚,有人说他在终南山,也有人说他去了遥远的西荒”

宁尘沉思着,戚先生换了个位置,继续起他的动作,“还有一事相询,白马驿那伙道人,是怎么……”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你该走了”戚先生打断宁尘的话言。

身后中年人马上上前一步,做出请客姿态,宁尘还欲再言,可死寂的气氛让他说不出口来。迈步离去,还未出门,戚先生开口“有人告诉我,若觉得愤怒痛苦,便拿起刻刀,我觉得很管用,你可以试试”

宁尘苦笑点点头,而后不得不随中年人往外行,刚行至前院就听得门外有声响传来,是哭嚎声怒骂声。厚重的黑漆大门打开了,宁尘迈步出去,脚尖所及处是一股鲜红,那是鲜血在流淌,两丈宽的通道里静静躺着十几尸体。鲜血自他们的脖颈处流淌而出,有男人,有女人,有长者,有老妇,宁尘看到了在进县城时路遇的小贩,见到了在雨花楼进餐时上菜的小厮,还有临桌的老妇,蒙上黑巾的青楼姑娘,胃里似有东西在翻涌,宁尘有些站不住,看着不远处正在擦拭长刀的昆仑奴,宁尘眼里聚起一抹杀气。

“走吧,您的手下还在等您”身后中年人言。

良久,宁尘终于迈开了步子,他有些失神,有些恍惚,刚走几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迷糊中宁尘醒来,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迷迷糊糊中宁尘看清那张脸,是马六,腥臭,腐朽的味道传来,幽暗中宁尘挣扎着抬起头,发现自己和马六躺在一个平板车上,被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拉着走,行在肮脏的坑道里。

迷糊着再次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躺在小舟上,身旁依旧是马六,他似乎也醒了,但他也是迷迷糊糊。依旧是一人拉着,水声传来,恶臭依旧,宁尘痛苦的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坐在浴桶里,身旁忙碌服侍的是几个陌生的女子,一头钻进水里,憋着一口气,良久,宁尘方自水中冒出头来,“这是哪?”

“回郎君,青萝院”

“神都?”

女子点点头,这时自帘子后面出来一个人,身穿襦裙薄衫,似冻得有些失了血色,但依旧美艳,“郎君醒了?贱妾蔓蔓,受龙丹兄长所命,服侍郎君”

“哦,什么时辰了?”

“未到戌时”

“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宁尘心中计较,感觉时间并未过太久,自己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所以对一些感知还是敏感的。想到当时和马六骑马去雨花楼也要近两个时辰,而这次回来却很快,似是不可能的。

将蔓蔓几女辇了出去,宁尘自行穿戴好,是她们准备好的新衣。出了门外,马六也刚刚从另一间房间出来,两人急忙上前“三郎,你没事吧?”

“你呢?没事吧”

相视苦涩一笑,这时蔓蔓自小楼一角拐了过来,“两位郎君今夜可否在蔓蔓这儿宿下?”

宁尘只想逃,只想逃回府,逃到远离噩梦与肮脏的地方,他摇摇头,摇得很坚决。

“那请随我来”依旧是一脸善意,蔓蔓言。

跟着她进了园子,到一处假山处她拍拍手,山石突然动了起来,暗夜里不知是如何移动的,但有一个门洞出现。蔓蔓行前带路,宁尘马六紧随其后。那是一处幽暗的监牢,越往里行越发凄寒,到得一处刑室时,木架上绑着一个人,是一个满身伤痕的人。

宁尘走近了去瞧,从衣裙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凑近了,拨开她散乱的发丝,脸颊虽然被冻得发青,但宁尘还是认出来了,是怡娘,那个意欲谋刺的酒妓怡娘,“兄长说,人任凭郎君处置”

宁尘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没有片刻犹豫,他立刻去解缚住怡娘身上的铁链,一旁马六见状也上前帮忙。当宁尘抱着怡娘走出暗牢,走出园子到了前院门坊处,身后蔓蔓言“郎君稍待”

很快一个青衣小厮背着一个木匣出现了,“兄长有一物相赠”蔓蔓言。

青衣小厮取下木匣递予马六,马六打开来瞧了瞧,示意,宁尘低头看了一眼,是刻刀,各式刻刀和小锤,最上面那根银签很醒目,宁尘点点头示意收下,二人便往外行去,未表感谢,未曾道别,连蔓蔓的再会话语也未做回应。

凄寒的大街上,宁尘抱着奄奄一息的怡娘,马六背着承重的木匣,二人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言不发。直到走过三四道坊门,马六问,“她怎么办?带回府里吗?”

宁尘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什么时候被打晕的”

“刚被蒙上眼睛不久,怎么样?见到了吗?有收获吗?”

宁尘依旧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们回来用了多长时间?”

“我一直迷迷糊糊,但推算不出一个时辰,而且没走城门”宁尘点点头,更鼓再次响起,大道上的人越发稀少了,都匆忙而行,虽说凭着权贵的特权可以叫开坊门,但宁尘和马六还是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不知觉间加快了脚步。

再行不多远,几骑快马自远处赶来,近前一瞧是武司其,“郎君,六阿哥,可算找到你们了”

“怎么了?”

宁尘将怀抱的怡娘交给一个侍卫,马六亦解下木匣,武司其喜悦言“娘子们很着急,让我们出来寻郎君呢”

见到武司其,宁尘和马六终于松了一口气,安排好怡娘,便快马赶回府中。刚到前院就见到了着急等待的姚芯儿和乐果儿。

“怎么了?”

“听说你出了城,我们都要担心死了”姚芯儿左瞧瞧右瞧瞧言。

“没出什么事吧?”乐果儿亦上前问。

宁尘温柔一笑,摇摇头。

待君源,璃茉儿服侍宁尘沐浴,宁尘靠在浴桶里回想着这一日遇到的一切,充斥着的是深深的疲惫。神都的水太深,朝堂,暗流,黑暗,生死,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想起了那淋漓的鲜血,想起了肮脏的下水道,宁尘用力的搓洗着自己的双臂,自己的手。

水不知加了几次,璃茉儿握着宁尘的手久久不曾松开。疲倦,愤怒,悔恨,恐惧,一切的情绪爬上心间,宁尘靠在那浅梦起来。梦里那鲜血淋漓再次出现,那肮脏腥臭就似在身旁,宁尘突然哇的一声哭醒了,人心或许就是那样脆弱,即使是早已面对过死亡的人,即使是自认为坚强的人。

一个温柔的怀抱,宁尘紧紧抱着身旁的人,尽情哭泣着,他不清楚为何哭泣,或许就是为了宣泄这份压抑,这复杂的情绪。待宁尘渐渐平静,一双温柔的手抚上宁尘的颊,为他拭去热泪,始终一言不发。一滴泪滴落,宁尘钻进水中,再出来时,眼前是泪流满面的姚芯儿,她依旧无言,依旧静心以待。

这个夜晚,宁尘睡得很香,姚芯儿却难以入眠,一为忧伤,忧夫之忧,二为喜悦,喜于夫君能够在自己眼前暴露脆弱的一面。

第二日宁尘去了一趟军营,午后回来时,去了一趟倾心楼,见到了乐果儿。瞧她神色不太对,宁尘凑近嬉闹两番,逼问才听得“生怕人家知晓,还专门挑别的园子玩。不顾安危,上演英雄救美,还害得人家担心得要死”

难得一向温柔如水的乐果儿这样,宁尘心中竟有一丝丝暖意,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只有嬉闹一番,于床帏帐幔内胡闹,惹得乐果儿叫苦逃开方了。最后乐果儿提说姑奶奶择婿,宁尘好不惊异,赶忙去阆苑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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