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诗兴在青玉案

迷蒙,困顿,丝竹声声与我无关。

酒意浮沉,舞袖飘香,群臣尽欢与我无关。

轻歌浅眠,云烟入梦,依稀往景重现。

“不如告退离去吧”一个声音温柔言。

睁眼,饮一杯淡酒,宁尘浑浑噩噩言“无妨”

此时忽有刀剑破风声起,本能惊起,但见一人于庭中舞剑。放下警惕,再饮一杯,再入迷蒙。

“金刚浩泽,素闻大周人杰地灵,贤臣良将者众,今不才斗胆,愿讨教贵朝健儿精妙武技”一人立于庭中傲然言。

宁尘迷糊睁开眼,侧身问言“谁啊?”

“似是高丽将军”

“哦”宁尘并无兴致。有一人斥声出,是王孝杰,女皇点头示意,二人便于庭中比较高下。

从刀剑到拳脚,似在一搏生死,但又有所顾忌。最终王孝杰败了,败得不那么难堪。金刚浩泽再言献舞,有舞者四人,椎髻於后,以绛抹额,饰以金铛。二人黄裙襦,赤黄袴,极长其袖,乌皮靴,双双并立而舞。

这舞是庆贺他们的胜利,如此这小败便有些难堪了。当年放弃安西四镇一部分原因是与高句丽关系紧张,如今要收复安西四镇他们依旧是一个问题。所以知道西征计划的人都保持着克制,而那些绝大数者,都满脸怒容。

似乎这名为金刚浩泽的高句丽将军并不想罢休,他又提说要以角抵之技见证两邦和顺。“浩泽掌我高丽无影铁骑,宿卫我王。今见大周将帅虽多,但能与我一较者唯……这位将军”

殿中已有人站出来斥声言“放肆,我大周郡王岂能与你等小国鄙将相较……”

瞧那金刚浩泽如此气盛,想来他夺得谍报获知西征之事,不然他断然不会如此锋芒毕露。他所指的是宁尘和武凌的方向,此刻的宁尘已在迷糊中被他一指指醒,还不待宁尘弄清楚状况,武凌已站起身来。

去了宽大的袍服,二人开始角抵。这角抵其实就是摔跤,由两个习武之人相较的摔跤其实并无看头,没有华丽的姿势,没有绚丽的技巧。二人就呆呆站着,暗中较力,竟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宁尘没有和武凌摔过,但在天授军中,他也算得上游了。忽而远处苍穹一声鸣响,那是端门赏灯放的烟火,胜负已分,武凌胜了。当即便有赏赐,赏赐的是锦布金玉。宁尘的困意似醒了几分,当武凌落座后,探头而笑,忽而,宁尘探头间,见到了李霓俜的脸,喜悦而苦涩,一副难以言说的苦涩。

“你瞧霓俜嫂嫂怎么了?”宁尘往姚芯儿处挪了挪问。

嬉皮一笑,而后开口“三郎可真是半世聪慧,半世糊涂”

依旧不解,姚芯儿凑近来耳语言“陛下赏的是内府之物,且皆为三份”

宁尘听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缘是武凌只有一妻李霓俜和妾室秀秀,所以这赏赐都多了一份。

“陛下哪有闲心管兄长有几房妾室,不过是心情畅快,多多赏赐罢了。就你们女人,竟一些无聊心思”宁尘毫不修饰直言道。

听言姚芯儿一努鼻子,小嘴一撅,而后乘宁尘凑过来咬耳朵还未退回去,一把抓住宁尘的腰,捏了捏肉言,“醒了吧”

难得姚芯儿如此放松,宁尘的心情也畅快很多。这时殿中败下来的金刚浩泽竟未退场,他再启言,为呈递第二份国书。他言国书分呈两次,是为应当下上元节。虽然讨厌,但天朝气度不容拒绝。

高句丽使团所坐处,最后一排角落里一个身穿绛罗衣袍的人出来,珥两为鸟羽,金银做杂扣,衫为筒袖,裤为大口,白韦为带,黄革为履。当他礼毕展开国书时,抬眼的宁尘恰见一个侧脸,琼鼻,微唇,细眉,削颌,那眉上似有点点细珠。

宁尘呆呆望着,似远处高挂的烛树便是那抹夕阳,似那红男绿女便是那青草野花,似那酒气与炉香便是那熟悉的金风玉露,是那玉断残虹的香。“芙儿……”宁尘痴痴自语。

国书宣毕,宁尘只字未入耳,有大监近前呈过国书,那高句丽官吏退,宁尘依旧痴痴,痴痴望着他远去,入座。入座后的那人竟挪了挪,再次隐于一画屏后。宁尘往姚芯儿那边靠了靠,只瞧得见发冠一角,再往另一个边挪,却一点也瞧不见。

那边金刚浩泽并未罢休,武斗一胜一负,如今他又提出文斗,以诗文为名,行无礼之举。但恰在这个尚文的时代,诗文算不得难求。一心探究那人真面目的宁尘站起身来,他欲绕到对面去一瞧究竟。

迷蒙,酒意浮沉。宁尘刚刚退两步,就被金刚浩泽叫住“将军能在宴乐中酣睡,想来诗文也不会差吧!”

宁尘顿了顿脚,装作未听见,继续退去,“难道将军只会带兵游赏南北,或是只愿做一个被庇护于红帐里的闲散郡王”

金刚浩泽剑指宁尘,话已讲到这了,这般羞辱如若再退去,便不只是个人的事了,丢的将是天朝的颜面。早有义愤群臣站起,身旁姚芯儿武凌等都怒目赤脸,被质问的宁尘驻足一夕,随即猛地挺立,一甩衣袖,宁尘迈步往前,口中轻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步步,宁尘径直往高句丽使团走去,殿中已有宫娥端来笔墨,上官婉儿已跪坐案后提笔龙游起来。宁尘只瞥了一眼,放慢语速继续言“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已一步步行至高句丽使团所坐处,宁尘的怪异之举,让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已有胆小的使者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宁尘吟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探出头,灯树璀璨,画屏后却空无一人,再一个个瞧,高句丽的使团中似乎并无刚刚瞧见之人。

似大梦初醒,似怅然若失,呆呆良久的宁尘痴痴一笑。众人不知他笑什么,只以为他在遣词造句,在为自己腹中诗文满意而笑。此刻的宁尘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果真醉了,果真累了,竟出现了幻觉,竟做起了白日梦来。

发觉身处尴尬的境地,宁尘迈步瞧见了上官婉儿,她偏过头来,她垂眸一笑,一切释怀。宁尘再次昂然迈步,“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蒨。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

一指烛树高台,宁尘豪迈言“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三春教坊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一气呵成,宁尘向上座女皇礼,而后以旧疾告退。女皇还沉浸在宁尘所诵诗文里,被身后女官提醒,喏喏准了。姚芯儿出,一同告退,女皇亦准,忽省起,又有赏赐,与武凌一般。

宁尘与姚芯儿出,宁尘行于前,姚芯儿提着裙裾快步跟着,“王妃就该有点王妃的样子……”

走出好远的宁尘省起身后的姚芯儿方驻足等候,一路追赶的姚芯儿喘着气言“那郡王就有郡王的样子了?”

突然的顶撞让宁尘手足无措,“女皇可没多赏我一份”

听言的姚芯儿亦被宁尘的话弄得不知所措了,良久噗嗤一声,姚芯儿言“大人说的真没错”

“什么?她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往皇城外去,过端门,拥挤异常,是观灯的百姓。马车上,宁尘瞧姚芯儿一脸欢愉“什么事,这么高兴?”

“为三郎,为三郎的诗文”

“为我?为诗文?你是该多笑笑,这样子更漂亮”宁尘亦露出笑颜。

“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舞凤翔鸾势绝妙。可怜宵,波间涌出蓬莱岛。香烟乱飘,笙歌喧闹,飞上玉楼腰”诵毕,宁尘又言“咯,单为你诵的,以后想想就快乐些”

对坐女子羞意现,未开口,点点头,偏过头去。

至府门,宁尘言“你回府吧,我去月影楼一趟”

跳出马车的宁尘听到一声,“谢谢……”

似是未听清的宁尘再次掀开车帘问“什么?”

“谢谢你送我回来”

“该说谢谢的是我,回去吧,早点睡,不必等我”

宁尘不知自己为何说这些,反正就脱口而出了,反正就说得自然而然。

车中之人静默无言,听着马蹄远去,一滴泪落下,不知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

至月影楼时,元夕特制的花灯将月影楼装点得灯火通明,悬桥上高悬的花灯在呼啸的风中忽明忽暗,如天上星辰点点,更有门楼上一朵金莲,闪耀异常,如佛陀坐莲,如金刚真身。入楼,却很冷清,只一些游逛累了的人在歇脚吃茶。

至后楼更加空旷,见到素素时,她正带着武宁风归来,“郎君”

“人呢?怎么这么冷清?”

“月儿娘子送怜儿娘子和阑儿娘子去了”素素低声答。

“嗯?去哪了?”宁尘摸了摸武宁风的小脑袋正欲转身去,外间进来的正是月儿。“阑儿她们呢?”

“三郎你先看这个”月儿递给宁尘一信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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