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永世唯衷之约

仅仅半日,四位朝中大员殒命,神都风声鹤唳。

宁尘再醒来时,已是巳正时分,外面飘起了雨,寒凉刺骨,“恐是要来一场倒春寒了”宁尘披着单衣,站在轩窗前痴痴言。

“真的要去吗?此刻怕不是好时机”

“确实不是好时机,但再不去就晚了”宁尘对身前正踮起脚为他整理幞头的姚芯儿言。

出了府门,便直奔皇城,至应天门前,见到了静待宫门前的武凌,“兄长知道我要来?”

“你几案上的谋划节文我看了,若那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当可行的,只是战场瞬息万变,布局再精妙也需见机行断。我知拦不住你,只一点,切记千万当心,别贪功冒进”武凌言说着接过身后侍从手中的伞,并为两人打上。

宁尘点点头,再分开时,宁尘已接过了那把伞。

雨滴打在伞上沙沙作响,偶有溅起的细珠儿,飘落面颊,似海风拂过,却带着风沙之怒。当宁尘站在女皇身后时,她正瞧着宫墙一角发呆。几日不见,她似乎苍老了许多。

“你来就是为了感谢朕的?”

宁尘点头言是,女皇又问“师尊要罚你,朕只会敬禀你的过处,师尊要放你,朕也不会问询来由,你又何必来谢朕”

宁尘不再言,因为自己身份很尴尬,女皇一直都是以上座弟子自称的,而自己呢,莫名其妙真就成了上座弟子。良久,未听宁尘再言,女皇一指宫墙一角言“瞧,那里有一丛黄梅,是朕特意让人留下的,瞧这雨啊,看来黄梅要开了”

“这雨寒凉了些,就恐是风来了,把春寒又吹回来了”宁尘借口便言。

回过身来,紧紧盯着宁尘,女皇质问道“你说太子他恨我吗?”

宁尘不敢答,又听得“旦儿最为孝顺,朕怎会不知他断然不会做下这大逆之事,但他不做,不代表那些支持他的人不去做。总有些人想让我们母子反目,总有些人看不得朕……”

女皇说不下去了,宁尘也不愿再听了,他心中所怨怼:这你要去问你那好侄儿。宁尘深知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他不敢答话,此刻连表情都控制得僵硬无比。

前日之事已了结,女皇下令,案首已死,便不再牵连他人,也不再查证,就此封存。至于东宫,太子被软禁,被遣封地的皇嗣们也都被诏回了,同太子一道被软禁在东宫中。据武凌所言,皇太子李旦当日便跪于上阳宫前请罪,终至晕厥被抬了回去。

“如果是你,你会怨恨朕吗?”当女皇问出这句时,宁尘思路无比清晰,因为在那个世界,自己的父亲就如一个“凶残的暴君”,宁尘躬身言“孩儿对母亲,或许有怨,但不会有恨”

女皇再次审视过来,眼神和善了好多。她再入沉思,良久,她言说累了,便命宁尘退下,临走时宁尘才呈上自己提前写好的定边之策。

……

自柒玖庄一事之后,非烟安分了很多,近乎未再出府,整日里闷在房中。如此一来,宁尘倒是安心了许多。这一日宿在月影楼,宁尘怕西征获准,自己会没有时间过来,所以一番别情离绪是少不了的。

午后往城外去,所为者,是送别。在马车上,宁尘抬手要拜,却被豆卢野拦下了“三郎,受不得。当是我来拜才是,父亲近年心性绵软了些,就恐这样的别情离恨,还望三郎莫怪。野还有一事相拖,我家安然……”

“固肃兄放心,我自当尽心”

送行者众,回城路上,宁尘问身旁豆卢安然“嘿,什么打算?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我们新府小住吗?”

“若梦和潼儿都不在,我再去小住,今后还能嫁人?”没好气的豆卢安然高声质问。

“喂,你小声点,我那不是考虑不周嘛,是你阿兄让我照看着你,怕你惹事嘛”宁尘连忙凑近言。

女人就是那样,只会越解释越糟。一声驾,瞧着那气愤离去的身影,宁尘无奈摇摇头。随豆卢安然到四味斋时,宁尘这次却没被拒之门外。武潼儿的房间里竟还有一个小房间,那是白色帐子围起的,朦胧里,瞧得见里面是两个忙碌的身影,一人似端坐几上,周遭腾腾而起的是云雾,那是满含药味的云雾。

难道是药蒸?宁尘心中纳罕。至柳问三出来,她或是因为热,竟褪了外衫,齐胸裙未遮蔽处,是细汗如雨,遮蔽处紧贴身子的是玲珑曼妙,忽见宁尘,宁尘闭目转身,而柳问三竟似毫不在意。不由得宁尘腹诽:不愧是学医的。

伺候婢子已递上长巾披过外衫,宁尘再转过头时,柳问三开口“每日需蒸四个时辰,需蒸三日,间三日,蒸满七十日为止”

“可是还需施针辅助?”宁尘上前问。

“施针是为活络经络,若神思郁结也是枉然”依旧清冷。

宁尘示意,请柳问三出去,待至外堂,宁尘方开口言“有劳神医了,宁尘恐要去边关数月,潼儿知晓了,定会担忧伤怀,还望神医相助”

“我这里只管伤病,不管它事”言毕,柳问三往令一处院落去,“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宁尘跟过去再问,也未得到只言片语。

再和豆卢安然交代,却只换回了一句“知道啦,啰嗦”,只有婢子浮萍儿,点头应答。和潼儿道别,宁尘站在帐外,探问“怎么样,可有不适?”

“刚开始那几日有点,现在倒还好,只是有些烦闷”

“那就让安然和萍儿也进去陪你下下棋玩玩叶子戏啊”宁尘嬉皮言。

“郎君哥哥又胡说了”,逗笑了潼儿,宁尘也笑了起来。

再言少顷,宁尘方提“可能最近不能来看你了,春闱事近,又要忙起来了”

“嗯嗯,郎君哥哥为功业,潼儿在这里很好,哥哥放心……”

……

送完豆卢,再送姚崇,这次姚崇是南去安抚六诏诸蛮的,并以武力震慑,以保西南稳定,虽不至于有大危险,但仍有变端。所以姚家人都心怀忐忑。

二月初六日,一大早宫里便来人了,宣宁尘进宫。本以为是为西征之事,但事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直到领行的小黄门开口“姐姐让奴转告殿下,慎言”,宁尘方明白这一点。

至观凤殿,已聚多人,其间宁尘一眼便瞧见了那得意洋洋的武承嗣,见礼毕,未等宁尘开口,女皇先开口言“你和太平在闹些什么?”

一语问出,下站诸公或有左右攀谈者,或面容嘲弄者,看来坊间传闻已经无人不晓了。再看看这些人,多为宗正,看样子确为自己而来。当宁尘听到女皇所问时,确实被惊了一下,但那惊恐转瞬即逝,幸有黄门的提醒。

上前一步,宁尘正欲开口,就听得女皇继续言“你瞧!清河县令窦怀贞的弹劾奏章都递到我这来了。你和太平也是,竟会为了一只占婆猫打闹,还有那瑞祥巷的小人们,尽是也是一群混账东西”

宁尘虽听不明白,但心中着实被晃了一下,幸好没那么快接口,这女皇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

当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宁尘听见大殿一角有动静时,斜了一眼,是绯红裙裾的一角,此刻女皇似乎对宁尘的态度很满意,再开口言“七尺男儿,怎么好意思和女儿家抢一只狸猫,男儿爱马方是嘛”

言毕女皇又言,“来人,命飞龙使亲自去御厩给云中王挑选一匹良驹”

此时,云母屏风后的人方款摆而出,她挺拔高傲,她云鬓红妆,她此刻怀中正抱着一个灰白的猫儿,短毛褐面,蓝色的眼,娇小可爱。见礼,刚矮身,怀中猫儿跳了下来,没逃去,它竟自往宁尘身前来。

猫儿跳到宁尘怀中,此刻的宁尘并没有去计较什么,油然而然的弯下了腰,油然而然的揽入怀中。“阿娘,你看……”,李令月的一声娇腻,方让宁尘惊醒。满殿臣工为这一幕掩口。

上前几步,宁尘欲将灰猫还给李令月,李令月未伸手,而是审视着宁尘道“这次可是真心的?”

“自是真心”,答毕,宁尘自那眼里看到了一抹期待的神色,就那一眼,宁尘明白李令月问的不是当下灰猫之事,于是补充言“所言发自肺腑,永世唯衷”

“好,一笔勾销……”宁尘心里似有热浪翻滚,那日要等的答案终于等到了: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好好好,你们这些小儿女们,没有一日不消停的”女皇开怀。

由李令月伴着女皇离去,宁尘等也回返了,刚出大殿,身后一人追了上来,竟是王方庆,“石泉县公匆匆追来,可是有要事?”

回礼毕的王方庆言“云中王还不知魏王领今科事宜的事吧?原本某极力推举郡王的,但魏王今日突然进宫,陛下根本不等我等开口,直接便宣敕令了”

“什么?魏王督校今科?”宁尘确实不知,听到王方庆的话也是吃了一惊,现在回想起刚刚进殿时瞧见武承嗣的样子,宁尘便了然了。

“怎么这么突然?”

“刚刚罢相,可巧这会儿杨尚书突发疾患。魏王便寻此机入宫,明显是以此来换陛下疼怜”王方庆没好气的道。

“看来他成功了不是?倒是杨尚书,此前多次辞让,这次真的被辞去了,却病了,哎……”

其实此时宁尘心中有事情记挂着,并无心理会武承嗣的事,再寥寥数语二人便分开了,行不多远,便见前方一人相候。

“多谢了……”

“受人之托罢了”

相视一笑,“陛下密旨”

一块黄绢递到手中,打开来瞧:准汝所奏,诸部必达。即日开拔,一击制胜。

瞧过密旨,宁尘心也放下了,揣入怀中,抬眼看到的是一双刚刚逃开视线的眼。宁尘郑重礼,而后言“对不起,负了婉儿生辰之约”

“生辰年年皆可过,只三郎安危……”上官婉儿言,心绪难掩,发觉失仪,而后振奋郑重礼而后言“祈颂三郎凯旋”

宁尘回礼,收声言“来岁生辰,宁尘再作赔礼”

未出皇城,而是径直往北院行营去了,安排一切事宜,直至戌时二刻宁尘方离去。回府前,宁尘去了一趟公主府,未见到李令月,府中主事言她进宫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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