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她竟退了一步

黄沙漫漫,席卷四野,铺天盖地的气势压迫得人俯首逃窜,那一刻,人之于这片苍茫,如沙砾无二,那一刻,人心的狭隘与茫然,便是这飘摇的风尘,已置身其中,却仓惶奔走,殊不知这便是风沙的根源,是一切福祸的缘起。

宁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想醒来,他想置身于这温暖的屏障之下,直到风沙散去,他想眼看着这份震撼擦身而过,嗅着它的芬芳与狂傲。但他还是醒了,是痛醒的,此刻的他正躺起沙丘上,身上正伏着云玉溪为他挡着风沙。

“啊…真是无趣,这也能发现”宁尘嘟起嘴抱怨。

起身后的云玉溪似是生气,又似局促难安,探出头瞧着风沙来的方向呆呆无言。宁尘一声嘀咕,爬过来,学着她的姿态瞧着,此刻他才发现天已露白,已近破晓了。

那沙暴似是一个调皮的孩童,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竟只在不远的前方兜兜转转而后渐渐消散。宁尘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是福星,风暴都绕着我走”

宁尘独自嘚瑟,瞧向云玉溪时她却一脸的严肃,那不自然的表情告诉宁尘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宁尘挪了挪凑近点仔细观察,就此时,云玉溪突然转过头来,那是毫厘之间,是一闪而过的悸动,是慌张退去。云玉溪似被突然的亲近而惊傻了,她瞧着宁尘,呆呆瞧着,直瞧到宁尘局促不安,直瞧到宁尘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一个钟鸣般厚重的声音响起“云山阿囡,还要逃吗?老不死的不在,可没人护着你”

寻着声音的方向,宁尘瞧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道袍的鹤发道人缓缓行来,那龙钟之态,那恢宏的气势,更有风沙于周遭翩然舞着,他正是从那风暴里来,那样稳稳的,一步步走来。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宁尘忙要去拍云玉溪让她来瞧,却发现此时的云玉溪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她蜷缩在沙丘之下,她不敢抬起头来。

“喂,这人来找你的?你很害怕吗?”宁尘爬过来陪着,偏着头幸灾乐祸问。

似是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云玉溪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她忽的挺直身子,瞧向宁尘开口道“张嘴”

不自觉地便张了嘴,云玉溪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颗金色的药丸便塞到宁尘嘴里,就在那一瞬,干脆利落。毫无防备的咽了下去被呛到咳嗽的宁尘挣扎着问“什么啊,你给我吃了什么啊”

云玉溪没有回答,此刻她似如释重负般站起,她坚定的望着来人的方向,“云山阿囡…云山……”

“老不死的死了没?”眼看那道人已到近前,宁尘很诧异他怎么走这么快,就听得云玉溪答“回师叔祖师祖他道法高深是不会死的”

“那看来,那老不死的真的是老不死了”那鹤发老道道袍前那八卦图案有些破损了,但相较于他这身道袍算是最完整的一块。没有拂尘,连道冠也是破败的,脸上的尘土也任由着。宁尘竟怀疑远看那个气势如虹的人是不是眼前之人。

“师叔祖,你…”云玉溪听了邋遢道人所言神色有些不好,瞧她接话,宁尘突然窜出来挡在她身前抢言道“师叔祖不也是老不死的吗?”

“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哈哈…老道我确实是老不死的……”

这句话是宁尘脱口而出的,他不知云玉溪原本要说什么的,但他瞧见云玉溪的恐惧了,瞧见她眼底的怒意。将云玉溪护在身后的宁尘神色坚定,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紧绷的神经由不得他思考。

被宁尘突然的举动惊到了的道人只愣神了一瞬,而后邪魅一笑开口言“阿囡,要么交出元丹,要么我带你们回青霞谷”

云玉溪听言竟退了一步,这是宁尘第一次见到云玉溪退,她竟躲在宁尘身后,她竟有示弱的时候。宁尘惊呆了,他站得更加笔直,他似要拿出不可一世的气势,“元丹已经没了”

被云玉溪指了指,宁尘恍然大悟,突然一张老脸凑近来,嗅了嗅,而后就听得哇得一声,掩面悔恨的邋遢道人最后的一声咆哮“我的至圣元丹……”

忽然的翻江倒海让宁尘没站稳,似被那声咆哮震懵了,然后眼前一黑,再次昏睡过去。

……

似六月的风,似泛舟清波上,那甘凉,那温润的感觉,宁尘深陷那柔情里不愿醒来。但还是醒了,依旧是痛醒的,此刻他正躺在黄沙上,咫尺之外便是那淡蓝色的海,是清凉的源头。

“哎…我怎么了又…你又打我?”宁尘疑惑问,忽作防御状。

懒得理会宁尘的云玉溪,正捧起那清凉的水来润湿干裂的唇角。如释重负的宁尘倒下,忽又惊得站起,因为他瞧见了那高挂的太阳,“喔…正午了?我的行程……”

仓惶站起险些跌倒的宁尘听得“青霞师叔祖已经带信去了”

“青霞师叔祖?哦…对…哦…那道人呢?没难为你吧?丹药,对丹药…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丹药?是偷他的?”宁尘混乱的问着,云玉溪却一个也不想答,最后瞧着宁尘那灼灼的目光,她只淡淡答一句“难不成杀了你?”

愣住了的宁尘半晌才气闷低声言“是你偷的也不是我”,而后抬头追问,“那玩意儿不会吃死人吧?不会重金属中毒?不会有副作用吧?”

云玉溪偏过头去,似不想理会宁尘,宁尘兜着圈的凑上去。

大口地喝了几口清水的宁尘再开口时问“喂,走吧?我们还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多久啊”

已然入定云玉溪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宁尘起先就看出来了,此时更加着急。见她丝毫不避开顶着烈阳入定,宁尘挡在她身前搔首弄姿的挑逗着,可入定之人依旧不为所动。

或是到了正午,或是刚刚运动了所致,宁尘感觉越来越热,直到觉得周身似火在烧,他方明白那玩意儿果真不敢随便吃。

当宁尘飞在空中时,他脑海里只剩下云玉溪那嗔怒的神色,那是她难得表现出的除了冷漠之外的其他情绪,宁尘最终摔在这洼碧海里。

周身那如火炙烤般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换之的是通畅,是怡然,而后是惊恐。于水中扑腾的宁尘高呼“救命啊…我……我不会…游泳……”

呛得咳嗽,而后不知喝了多少口水,宁尘最后的意识里有一抹白影掠起清波,而后于水下,只一眼,那一眼所见的便是天上人间。黑发如绸,白衣盛雪,身姿似鲛,仙颜摄魂,宁尘闭上了眼,他扬起了嘴角。

……

再醒来,宁尘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锁儿,“嗯?我怎么回来了?她呢?她……”

“郎君?”在宁尘眼前晃了晃手,而后锁儿焦急问。

“我怎么回来了”恢复了理智的宁尘坐起,平静的望着锁儿问。

“发现郎君时,郎君就躺在道旁,青霞子道长瞧过了,说无碍也离去了”

“哦…”宁尘低沉言。

出了营帐宁尘才发觉已经入夜,看来睡了半日,此时胸前还隐隐作痛,捂着胸,宁尘忽而忘情的发愣起来。直到锁儿轻呼,宁尘开口“睡了半日了,陪我走走吧”

山岗上,两人孤坐,宁尘瞧着天上星辰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忽而锁儿竟半跪礼言“锁儿…锁儿有话对郎君说”

宁尘伸手拉起了他,瞧他这般郑重,宁尘也端坐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其实有些话奴一直想告诉郎君,可是…可是……那日吃酒,奴……”

“到底怎么了?”宁尘郑重问。

一叹气,锁儿坐了下来,他酝酿了酝酿,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奴一直瞒着郎君。就是当年桃花宴的事,还有,还有杏儿的事……”

“桃花宴怎么了?杏儿又是何事?”宁尘焦急问。

“当年桃花宴后郎君和娘子出走是奴驾的车,当时在车上郎君和芯儿娘子提起一件事”

“什么事?”

“郎君说自己被恶鬼缠身,无法入眠,一旦睡去就会被恶鬼侵蚀做出一些难以自控的事”锁儿怀想言。

“然后呢?”

“到了南苑僻静处,奴便避到他处了,待奴要回去时,瞧见一个道人匆匆离去,车内的郎君在赔罪,那时娘子在哭闹……”

宁尘抚掌于面,似乎他瞧见那狼狈,难堪的场面,“后来整整两个时辰,不知郎君和娘子说了些什么,娘子也不闹了,方送娘子回去的”

宁尘还在整理思绪,就听得锁儿又言“先前一直以为当日车中人是姚府婢子,近前才听姚府大郎提说郎君和芯儿娘子的情缘,方知那日的婢子正是芯儿娘子。此前奴刻意隐瞒,是因为奴一直错把车中人当做姚府婢子,还以为郎君和姚府娘子的事又是另一桩风月呢,也是怕说出来因婢子一事坏了郎君与姚府的亲事,更是奴藏有私心”

“哦?是为了杏儿?”

“桃花宴后不久,郎君在花亭小憩时又被恶鬼侵蚀了,当时侍花的正是杏儿。是奴出手,打伤了郎君,救下了杏儿。因为奴想让郎君忘记这些,因为奴想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

“所以当年我醒来后问你,你就没有提起?”

再次半跪下去,锁儿激动言“是的,郎君,是奴瞒着郎君。当时郎君醒来后,奴想着兴许郎君的邪症便好了,后来发现郎君将前事都忘了,奴就索性再也不提起了。直到后来四位小娘子发现郎君的梦魇之症,奴心下郎君既然能够起死回生,那这邪症当也治得”

宁尘全然明白了锁儿所言,良久,宁尘站起开口问“现在怎么想都说出来了?”

“压在奴心里这些年,奴……”锁儿眼眶已然湿润了,那一刻宁尘看到的是一片赤诚。

一锤肩头,宁尘拥抱上去,“没事,都过去了……”

回身离去时,身后锁儿再次跪倒言“谢郎君成全”

一摆手宁尘言“你女儿该认我做义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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