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家道中落心不甘天生异象诞士蒍

杜氏一族原先是生活在周王畿的大贵族,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古老而又煊赫的家族。相传尧帝先后以陶、唐为封地,其子孙遂称为陶唐氏;陶唐氏繁衍至夏代已有些衰微,但家族里出了个叫刘累能为太甲帝御龙,太甲赐其为“御龙氏”。

刘累的后裔在商代称为豕韦氏;入周以后,周王分封诸侯,豕韦氏建立唐杜国(杜国),其家族遂又称为唐杜氏;后杜伯被周宣王处死,杜伯之子杜隰叔奔晋国。——以上来自史料内容

晋哀公二年(公元前716年)齐国公子姜小白诞生,日后便是那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

同一年,在晋国也有一男婴诞生……

一月一日,这年的雪要比以往下的更猛烈些,最奇特的是,在大雪连天的日子里还发生过几次雷暴。正值正月家家户户屋檐垂着冰柱的寒冬,士蒍就诞生于晋国翼城郊外的一处废弃茅屋内。

士蒍诞生时,可以说正是家道中落的时候,整个家族成员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家族里的成年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了。因为没有什么吃的,士蒍母亲也就没有足够的营养去哺育他,所以士蒍是个早产儿,身子也只有普通婴儿的一半大,全身通红着像似火烧一般,据说刚出生时脸还没个正形,这尖嘴猴腮样还是后来长的,对士蒍来说能有五官就已经很幸运了。

士蒍出生时没有哇哇哭叫,只是缓缓睁开双眼,好似一个苦修多年的仙者一样,开眼看世间一般。

自家族被周宣王驱赶出王畿以后,杜隰叔为了重新聚拢族人们的团结心,也昭示新的开始,于是就以杜姓为氏,成为杜氏一族的新任族长。同往常一样,任何一个没落大家族的结局都是以树倒猢狲散收场。

整个家族前脚刚进入晋国国内,后脚就有许多族人纷纷离去打算各过各的,生怕族内其他人成为自己的负担。

年轻力壮的相互结伴,有的去了刑国,有的去了秦国,也有大胆敢闯的去了齐国。只剩下老弱病残跟随杜隰叔留在这个弱小且尚处分崩离析的晋国。

士蒍的父亲杜隰叔,毕竟是经历过家族繁华时期的年轻族人,因此靠着自身的修养与身份,杜隰叔很快就在翼城郊外的一个村落中担任士师(相当于今天的司法官)这才保住了一家子的性命。

士蒍在家排行老六,可是家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哥哥和一个小妹了。他的父亲原本以为士蒍会是第一个被饿死的,可没想到的是,士蒍却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因此士蒍母亲一直认为士蒍是上天恩赐于他的孩子。

而士蒍自己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他将来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当时正逢周王东迁王道衰落的时候,周天子治御下的天下诸侯们,已经陆续开始出现具有野心与实力的诸侯,他们开始互相攻伐到处争战。

士蒍正生在中国第一个大混乱时代,一个战火遍野,勾心斗角的春秋时代

——

而晋国当时也正处于一种大混乱时期,晋国内部陷入了残酷的内战,近七十年大宗小宗之间的战争。是以小宗曲沃桓叔的子孙对战以大宗晋昭侯的子孙。

正当东方的齐、鲁、宋、卫等大国,以及南方的郑、楚国,甚至包括西方的秦国在内,都在大肆攻伐扩张领土之时,晋国居然陷入了漫长而又残酷的内战当中,这一打就是六十七年,生生错过了历史发展机遇……

而士蒍从三四岁记事起,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满怀信心的士兵出翼城,结果没多久,这些出城的士兵要么整齐划一秩序井然的回来,要么就是落荒而逃的残兵败将。他的父亲隰叔见他对战争感兴趣,于是便也常讲战争故事给他听,他自个也喜欢听战场上发生的故事。士蒍很喜欢看士兵出征的场景,尤其是军队里的那种秩序感令他着迷。

到了七岁时,他曾偷偷拿出父亲的象牙柄短刀,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做大司马,指挥晋国所有军队驰骋疆场。

可他过于沉迷在自己的幻想战争游戏中,一点也不帮家里的忙,当别人家的小孩都忙于帮家里人忙农活时,他却悠闲的躺在田埂上睡起大觉来,就闲人一个。

族里的那些老一辈指责他终日无所事事将来必定一事无成,村里的大人们也认为他是不可救药的顽童。

但士蒍却不以为然,每次都极力反驳,煞有其事说:“农者只知农桑时节,不知天不知地,不知自己为何物,如此人生岂不白活一场?!”

如此嚣张狂妄的话语出自孩童之口,这更加让周遭的人对他很反感,从此谁见到他也就把他当做空气,躲的远远的,谁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的确,士蒍长相奇特,与一般人全然不同。前额眉间有两条深深的竖纹,双眼又突又大,耳朵大而展,头大脚尖。乍看之下也还说的过去,可是士蒍一旦对他人菀尔一笑,尖嘴猴腮的样子任何人见了都会禁不住跟着发笑,笑声中既有好笑又有耻笑的含义,士蒍长的很丑却又很喜感。

对于别人的评价,士蒍自是不放在心上,对于自己的相貌也没有过多在意,每日依旧悠闲自在的生活着,做着虚无缥缈的梦!

然而就在士蒍满十岁那年,家里突遭变故。父亲杜隰叔去世了,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变的更加贫穷了。

士蒍父亲杜隰叔是死于一场奴隶暴动之中,缘由是国民(即高于奴隶阶级拥有人身自由和财产自由的下层自由民)

与奴隶主(即拥有大量奴隶及少量土地的高等自由民,)因为土地财产分配问题而起了争执,士蒍的父亲做为一方士师自然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然而当时晋国乃至整个中原诸侯国都没有一部成文的法典裁定此类事件,因此在当时,谁掌握法律的公平,其实就是看哪边的人多势众,没有公理也没有法律依据,就只有人多势众,道德约束以及道德绑架,也就形成特定人群所谓的“礼”。

因此,社会财产纠纷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哪边的嗓门大势力大谁就能赢得官司,礼法只能起到约束作用,但关乎于利益之争“礼”这个东西就显的十分讨厌和无聊。

那场官司一看就知道奴隶主人多势众,奴隶主们看似已经稳操胜券的样子。

然而杜隰叔却抛开舆论压力,以公正的视角评判国民胜出,结果得罪了当地的奴隶主,于是奴隶主煽动自己底下的那些奴隶们发起暴动,可怜的杜隰叔竟当场被一群奴隶活活打死。

士蒍父亲的死对士蒍的一生影响很大。因为此事,也让后来士蒍为晋国制定法律下定了决心。

士蒍母亲姬氏也是个坚强伟大的女人,自从丈夫死后,她天不亮就起床,与同村的成年男人一起耕田种地,除草松土,夜晚则在家里纺纱,编织草鞋,做到深夜才休息。虽然如此勤劳,但单靠女人家的一双手,姬氏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日子一天比一天贫苦。

士师一职,因士蒍家中无有成年男子继承,于是久而久之,他们家便失去了继承的资格,从此社会地位沦为平民。

自从父亲走后,士蒍母亲也苍老了许多,但毕竟出身于王畿之地的贵族,士蒍母亲的样貌和身材堪称尤物,这招来了同村里的其他寡汉以及贵族们的目光,几次三番都有媒人多次上门说亲。

杜氏家族里的长辈姑婆也前来劝告士蒍母亲改嫁抛弃士蒍他们三人,士氏三兄弟现在在外人看来就是活生生的累赘。

坦白说,姬氏动过心,毕竟谁都想好,但每每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那弱小无助的眼神,姬氏无数次在心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养活一家人,她这个从未下地务农的大小姐,第一次下地亲手松土施肥,有几次她还恶心的吐了出来。她很想哭但她没有,好在她勤快聪明,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和请教他人,姬氏终于学会如何种菜、腌菜、劈柴,还学会了如何编织草鞋什么的。

为了换点柴米钱,姬氏狠心将士蒍父亲祖传下来的盔甲给变卖了,但她唯独留下了一卷书简和杜隰叔的那柄短刀。想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好在家里面还有几个听话的孩子,士蒍的妹妹是个懂事温顺的女孩子,她一直很勤快地帮母亲的忙。

而士蒍的哥哥作为家中的长子,自然挑起了家里大部分的农活,大哥勤快能干,很能吃苦耐劳,很快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只有士蒍依然不知所云,天天做着自己不切实际的梦想,整天在家里只知道吃饭睡觉,其他时候他都会进城观看士兵们出征。

母亲姬氏实在无法理解士蒍这种行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为了减轻生活负担,母亲最终决心让士蒍干点正事,每天拿着自己编好的草鞋让他进城去卖。

士蒍也明白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个道理,如果他一直整天无所事事,他迟早会被母亲赶出家门的,于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努力卖草鞋来贴补家用,

士蒍很聪明,他在坊市卖鞋看见一个行人便跪拜在那人面前,紧紧抱住行人大腿央求他买一双草鞋。但是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士蒍很小就懂得察言观色,他每次都仔细观察路上行人的衣着打扮,神色体型,然后在挑选目标下手,就如同一只狼捕猎一般。

结果每次母亲编织的草鞋都跟不上士蒍卖的,士蒍就央求母亲教他怎么编织草鞋,他学的很快只用了一天便学了个大概。

士蒍很有商业头脑,他知道自己既编织草鞋又贩卖草鞋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他想到委托一些奴隶和一些流亡的难民编织草鞋,由他来贩卖。

于是年纪轻轻的他和母亲找到当地一户小奴隶主家里,与奴隶主商讨租借奴隶,按人头算一人是两钱价格,而自己买草鞋是五钱一双,从中赚取差价。

没想到士蒍的法子暂时帮家里渡过一阵难关,就这样草鞋卖了不到一年时间,士蒍就觉得这种事情太枯燥无味了,未来也没甚么希望。

于是,他用一年卖草鞋的钱赎回了祖传甲胄,赎回时却已经是一副粗制滥造不合尺寸的甲胄了。

这天,刚满十一岁的士蒍兴奋地跑到家里,把藏匿的短刀拿出来,佩在腰际,来到村中冲着农忙的人们大声呼唤:“士蒍司马招兵来了,大家快来投奔参军啊!”

忙于农活的大人们又以为士蒍无理取闹了,都没有理睬他。站在田埂上的士蒍心里压根也没期望这些个成年人加入。

没过多久,从田野深处跑来了两名孩童,两人立刻一拥而上。刹那间,整个田野成了这三个顽童的天下。

这是士蒍一生当中最好的两个兄弟出现了,一个叫狐突,另外一个叫祁隆安。

这三人中家境属狐突最好,狐突是将门虎子,祖父更是北境狄国的国主,等他将来成年说不定就可继承狄国君位,他的父亲则在晋军大宗势力中担任一名将军,最重要的是,他们狐氏一族还是晋国公族分支。这几层关系直接决定了狐突此生非富即贵的人生道路,但要想声名远扬还需要靠自己的努力。

其次是祁隆安,祁氏是上古氏族源出姬氏,到今在晋国已成为一方贾商,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要论富甲一方还是可以做到的。

三人的身份不同,家境不同,注定日后要走的道路也不同……

但此时三人却相约要共同去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祁隆安家里主营陶窑以及水运行业,依靠晋国发达的水路,货船顺着渭水汾水卖到晋国各地以及其他沿路国家。

祁隆安也是胆大,为了募集金钱从家里偷来一车陶器出来,三人准备拉到翼城去贩卖。在白云飘忽的天气下,他们三人推着满载陶器的车子,来到翼城的护城河边时,士蒍脚步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住了一样,他仰望高耸的翼城城楼。

望着在太阳底下,那高大巍峨的城墙楼阁,士蒍不禁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个人,生时富贵由天定,命中自有富贵寻。你我皆为天下人,旦分运早与运迟。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