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生或死二

不一会,城中聚集了近五千奴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奴隶来源于不同国家,不同种族。除了华夏以外,还有山戎、白狄、赤狄、北狄总之是五花八门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他们被二十几名公族士兵像赶牲口一样赶抵至城中央校场,奴隶们议论纷纷,猜测自己与曲沃城的命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奴隶对于即将到来的安排充满不安,但就是没人抵抗。

因为有传闻,他们的贵族主人将要放弃曲沃,这些奴隶人数因为太多而且是无法全都带走的。

曲沃里的贵族们想着,既然带不走索性就全杀了,奴隶就是贵族们的财富,它们若留在曲沃肯定会被大宗占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这些奴隶们多少还是晓得的。

士蒍到达校场后,立刻召集所有奴隶,他微笑着对所有人说:“从今天起,你们的一切都是由我士蒍负责,在此之前我有要事先同各位讲明白,我已经向诡诸大人立誓,要与曲沃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诸位的命运我不必多说,想必诸位心里都十分清楚。

照这么看来我和大家的处境是一样的,原来都是将死之人呐!”士蒍摸了摸头,傻笑了起来。

奴隶们听了之后,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看着士蒍一个人自说自话。

估计都心里都在想: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把自己的性命绑在一个将要破城的城郭,不但不着急,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瞅着还有点高兴的样子,此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奴隶们陆续拥挤着懒懒散散的躺倒在地上,各个四仰八叉的,像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没将自己的目光过多留意士蒍,从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空洞感,真叫让人绝望。

是的,他们都是一群将死之人,从成为奴隶的那一刻开始,活着就是个奢侈。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奴隶,而有些人则是半路入行家境凋落至此,还有的是战败被俘,他们皆是生活失败者,各有各的伤心处。

人堆里议论最多的话题多半是预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死法。

割喉、车裂、腰斩还是集体活埋,这些他们都有讨论。现在的问题是,这一切是由城外的大宗负责执行,还是由城里小宗贵族执行。

一旁的里克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来到士蒍身边说道:“士蒍,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让这些人上战场岂不是添乱嘛!我可跟你说,诡诸他可不是个说笑之人,到时候真要拿你的脑袋顶上去的。”

士蒍对里克的说教并不放在心上。不知为何,士蒍既不督促也不叱责这些奴隶。正当众人以为这件事情要搞砸时,士蒍突然大声下令:“所有人起立跟我去坊市!”

里克一下子紧张起来,拉着士蒍的胳膊赶忙问:“士蒍你要干嘛!这么多奴隶你往坊市赶?”

士蒍敷衍解释道:“奴隶空手上战场恐怕不妥,进坊市取尽一切所要军需物资是当务之急。”

而此时奴隶们心想,看来是要把咱们带到尸坑处准备活埋了。顿时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焦躁起来,周围看押的士兵也紧张起来。

即便这样,奴隶们依旧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他们只是抱着不安和恐惧的心情陆陆续续进入坊市场集合。

没想到它们一进坊市大街就看到地上铺满席子,而席上备有丰盛的酒菜。

这时士蒍穿过奴隶中间来到它们前面笑嘻嘻的说:“就算是去赴死也要吃饱了上路,所以今天就请大家好好吃喝一顿养养气力。”

里克与吕甥以及这些奴隶全都懵住了,大家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就是这些奴隶是真的饿了,见到食物就两眼发光,很快的三三两两就开始有人拿起席子上的食物吃了起来,紧接着其他人都参与其中。有的狼吞虎咽,有的吃着吃着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吃。

奴隶们的那种作为人的生气终于被士蒍给深挖出来,士蒍端着酒碗嘴角微微一笑,心想:果然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大伙咱们端起酒碗大喝一通啊!”

底下人顿时响应了士蒍的号召,纷纷从身旁拿起酒碗互相往里倒酒,其他外族奴隶虽然没听懂士蒍说的话,但是气氛让它们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但这一举动让里克和吕甥瞬间紧张起来,吕甥直接拔剑威胁道:“谁准许你让它们喝酒的?都给我把酒倒了!”

底下的所有奴隶几乎是一瞬间看向里克和吕甥,士蒍举碗一动不动,士郎一只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刀出手。

场面瞬间冷下来,里克不声不响地站了出来,他拍了拍吕甥的肩膀,“吕甥把剑收起来。”

吕甥往后看了眼里克,见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将剑收了起来,心里愤愤不平。

这是士蒍计划之一,先要救活这群人,其次是要勾出他们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怒气。

士蒍举碗对奴隶们说道:“诸位同我一样即是将死之人。了了人生,毫无意义。”

奴隶们对于自己的怠惰已感内疚,又吃到丰盛的酒菜,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想法。

看见大家犹疑踌躇,士蒍拿起酒碗说:“不要客气,喝完以后什么也不要去想尽情赴死吧。”边说边绕场替奴隶们斟酒,士郎紧随其后。

不久,大家看出士蒍的诚意,场面也就逐渐热闹起来。

士蒍自己也喝得脸都红了,开自己的玩笑说:“啊!我长这个模样死了也是白死,不可惜,不可惜。”

“士蒍大人为何我们一定要死呢?”

所有人都一愣寻声望去,见一破衣烂衫身材魁梧的壮汉淡然地品酒,而非一般奴隶那样狂饮。

士蒍赶忙走过去,“你想说什么,大胆的说出来嘛,让我们大伙都听听。”

壮汉放下酒碗愤然起身,“诸位!吾等有手有脚拿起武器便是士兵,无论是城外的大宗军队还是城内的小宗权贵又能奈我何?”

其他奴隶被他的话给说怔住了,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现场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里克与吕甥这回是真的动杀心了,他们都被这名壮汉的言语刺激到了。同一时刻,他们二人产生了想拔剑杀了士蒍的念头。

“说的好啊!”士蒍猛烈地给壮汉鼓掌。

“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回道:“祁桓三,我是个白狄人。”

士蒍仔细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笑道:“哈哈哈,这么魁梧的人长了一个大鸡蛋光头,这眼睛小了点,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是战场上留下来的。”祁桓三拱手很恭敬,很有礼节。

士蒍点了点头,“诸位!这位祁桓三兄弟说的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活呢?凭什么城中的贵族可以活下来,而我们就要赴死!”

“凭什么!”底下有人开始发出反抗的怒吼从而一下子带动其他奴隶,瞬时被挤压了许久的怒火借着酒精的作用下被点燃了。

里克与吕甥见此情景知道再久留与此恐不合时宜,于是便灰溜溜地逃走了,周围士兵也有了退却之意,不久也跟着开溜了。

士蒍接着说道:“很好!只是我们想活,可城外的大宗军队却不想让咱们活,我们要怎么办!”

“那我们就跟他们拼命!”

这时士郎命人带来了十五辆车的兵器。

“好!现在想活下去的就去士郎大人那里拿一件兵器,一会大宗军队攻城咱们就跟他们玩命,不想活下去的自个一边待着等死吧。”

“诸位!此战胜我们将会重获自由。想必你们知道,一旦曲沃城受敌军攻击而被攻陷,结果将如何呢?想想看你们有的人自己是怎么沦为奴隶的。都是战败后被敌军的铁蹄蹂躏,哭父叫母的孤儿,无处容身的老人,无力逃亡而惨被杀害的人……这些你们都经历过一次,难道还要经历第二次吗?难道你们忍心让曲沃城中更多的老百姓们遭受这种悲惨的境遇吗?”

士蒍的这席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语声铿锵,态度恳切,深深地打动了人心,士蒍不但要唤起奴隶们的怒,还要唤醒他们心中的善,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现在这些奴隶们都正襟危坐,仔细倾听,如今已经无人对士蒍有反感,唯士蒍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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