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谦的话，让弟子们的心又凉了半截。
原本他们以为，只要抓到魔祟，他们就能幸免遇难，现在才想起来，他们的掌门是个死脑筋。
“能不能让他们说出实情呢？”
有长老提出建议，“他们”指的是被抓到的两个魔祟。
杜松谦斜斜地看了两个魔祟一眼:“他们说的话，不值得信。”
一个魔祟阴恻恻地笑道:“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实话跟你们说，清梦崖还有两百多个魔祟呢！这些逃过一劫的长老里面，其实也有魔祟。只不过，他们用某种方法，骗过了所有人！”
他的话语在众人听来，就像是某种能够刻进骨头里的诅咒，不由得脊背发凉。
说着这番话的魔祟，仍然顶着他们熟悉、敬重的长老的模样，更令他们难过。
杜松谦冷冷道:“继续测试！”
魏青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插手。
如果他施展问情术，潜入魔祟的记忆，就能知道这里有多少魔祟，甚至有可能找到幕后真凶。
但是，杜松谦恐怕不会信任他。
这群弟子，非要挨上一刀不可。
在杜松谦的冷眼注视下，弟子们开始了自残。
弟子们实力最强不过山阶，自我修复能力，远远不可能和暗阶长老相比，他们的自残就保守很多，轻轻地对着肚子，或者胳膊，划上一刀，登时鲜血淋漓。
通过测试的弟子就离开大殿，避免新的魔祟出现后，抓他们来当俘虏。
有那两个魔祟放在眼前，弟子们的怨气倒是小了很多。
毕竟，倘若清梦崖真的还有魔祟，那他们的性命也有危险。
测试进行地有条不紊，在测试了百名弟子后，再度发生了变故。
一个弟子划开胳膊，他胳膊上的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出去，吓得旁边的人纷纷退散。
那弟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是特殊体质，大家别慌……”
但是，几个长老已经将他围了起来。
体质再特殊，血液也不可能这样喷。很显然，这个弟子用了什么手段，强行逼出血液，导致了这个结果。
也只有隐藏起来的魔祟，才有这么做的动机。
杜松谦提着刀，缓缓来到弟子跟前，冷冷道:“倘若你不是魔祟，我赔你一条胳膊。”
手起刀落，弟子的右臂被斩断。
他发出惨叫，极力表现自己的痛苦，但是，从断掉的地方，长出了细长的丝线，将断臂连了起来，断臂和淌出的鲜血，又飞快地回到了臂膀上。
只有魔祟，才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复苏能力。
弟子们既心惊于同伴竟然是魔祟，更心惊掌门竟然如此冷酷果决。
杜松谦盯着众弟子:“继续！”
测试进行地很快，在测到三百左右的弟子时，又有两个弟子突然暴起，打算抓住身边的同伴作俘虏。
但是，场内清梦崖长老，加上望渊阁外援，有二十几位暗阶高手，两个魔祟从暴起的那一刻，就被锁定，顷刻间就被盖上了封印。
最后，一千多名弟子全部测试完毕，共找到了六个魔祟，外加两个伪装成长老的魔祟，一个八个。最后几个魔祟没有反抗，在被识破的时候，就束手就擒了。
大陆上同时存在的有知魔祟，不过二三十个，竟有三分之一聚集于清梦崖。
清梦崖长老都悄悄抹了抹汗。
若是这些魔祟利用伪装，突然袭击，足以杀掉清梦崖大部分长老；若是外面还有魔祟，里应外合，清梦崖必定覆灭。
已经覆灭的无声谷各派，肯定就是这样的。
桑榆仙子低声叹道:“若是这么多魔祟聚起来，突然掀起杀戮，普通弟子恐怕不知道，迎面走向自己的，究竟是朋友，还是另一个魔祟。他们被魔祟伪装的亲友杀死的时候，该是多么痛苦；他们想到，魔祟还会伪装成被杀的自己，去杀害别人，又该多么绝望……”
“是啊，若是能够彻底消除魔祟，该多好。”
魏青怅然道，暗暗思量着，自己这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能否承担起这个责任，是不是有义务承担起这个责任？
他倒是有几分欣赏杜松谦。杜松谦的手段虽然冷酷，但这是在魔祟侵袭中，保全众弟子最稳妥的方法。
满殿弟子已经下去疗伤，殿内只剩下清梦崖十几位长老，以及他们这些外援。
杜松谦一言不发，盯着柴铁砚，神情有些复杂。
柴铁砚被盯得头皮发麻，便随口说道:“这一次，抓住这么多魔祟，洞天又能和平一段时间了。”
杜松谦忽然对着柴铁砚行了一礼，言简意赅地说道:“多谢。”
柴铁砚方才明白，杜松谦方才那个古怪的表情是因为什么。
这个礼仪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由冷冰冰的杜松谦做出，柴铁砚便有些吃不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别客气！魔祟也害了几名清梦崖弟子和长老，请你们节哀。我这就把这批魔祟送到魔祟之渊去，等把他们封印起来，才能安心。”
“那就不送了。”
柴铁砚苦笑:“你就这么着急赶我们走？其实，我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杜松谦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像是说，你为什么不一句话说完。不过他说出来的只有一个字:“说！”
柴铁砚道:“虽然揪出了清梦崖的魔祟，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按照桑榆仙子的说法，幕后黑手应该拥有光阶实力，今天的这几个魔祟，并没有光阶。所以，我的这些师兄弟，还要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等确定清梦崖无碍了，他们再离去。”
杜松谦沉默半晌，才点下头，惜字如金地答道:“好！”
柴铁砚带着几名望渊阁长老，和八个魔祟，匆匆离去了。还有几个望渊阁高手留在清梦崖，魏青和桑榆仙子也在谷中。
桑榆仙子请教杜松谦:“杜掌门，你知道幕后的人，为什么要针对我们这几个门派吗？”
杜松谦摇头。
魏青补充问了一句:“洞天各派忽有隔阂，你们五派为何交往密切，有什么缘故吗？”
杜松谦看了魏青一眼，确实想到了一些端倪，说道:“五派历史都不久，不过两三百年，五派祖师应当有关系。具体我不清楚，你们可以换个人问。”
“哪个人？”桑榆仙子追问了一句。
杜松谦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见过，我派的一位长老。”
说完，不等两人追问，杜松谦就快步离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苍老的身影，活了一百八十年的牛长老。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去找牛长老？”
两人离开大殿，桑榆仙子随口说道。
魏青想了想说:“或许，他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师公’这个词。”
桑榆仙子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叫一声师公，会把自己显小了，杜松谦那样的人，肯定不乐意。
牛长老称，自己挨了一刀，又被两个魔祟惊吓到，需要静养几天，一个客人也不见。
他们耐心等了三天，才终于见到了牛长老。
牛长老躺在藤椅上，虚弱地说:“你们俩不是清梦崖人，肯定不会骗我，你们诚实地说，我看起来，是不是苍老了很多？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桑榆仙子仔细看了牛长老一会儿，说道:“前辈，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很健康，气色比杜掌门还好。”
牛长老再苍老，也就是暗阶高手，哪怕捅自己一刀，最多半个时辰就完好如初。经过弟子们的悉心照料，他的状态更胜往常。
听了桑榆仙子的话，牛长老却不高兴，生气地侧过身子。
“你个小丫头，一点都不实诚！”
桑榆仙子微微一笑，又问:“前辈，我来打扰您，是想问问，为什么清梦崖和无声谷，还有其他三个门派关系密切？我问了杜掌门，他也不知道。在整个清梦崖，想必也只有您能给我答案了吧？”
“我当什么呢，就这个小问题，也值得我来回答？”
牛长老耍起脾气来。
桑榆仙子耐着性子，称赞道:“对前辈而言，这当然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不过对我们来说，这的确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了。还请前辈能够仁慈地给我们解惑。”
魏青在一旁，看到这个老头摆架子，还有桑榆仙子扮成小家女子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磨了半晌，牛长老才道:“告诉你也无妨，五派的开派祖师是同门师弟，他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桑榆仙子有些惊讶，这倒是可以解释，五派为何关系密切了。
她好奇问道:“那他们的师父是谁，是哪个门派的人？”
牛长老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应该说，没有人知道。他没有开创门派，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留下什么事迹。只知道他大概存在于三百年前，收了五个弟子，传了他们一身绝技，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那还真是一个奇人。”
五个门派的开派祖师，都是暗阶高手，五派的心法、武技各不相同，而且都很厉害。这都是一人所传，这个无名氏，该有多厉害？
魏青和桑榆仙子，都是一样的惊讶。
两人告别了牛长老，在清梦崖的山道上慢悠悠走着。
桑榆仙子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魏青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头绪？”
“你不也是这样一个人吗？没有人知道你的事迹，你却是用毒宗师，还无声无息晋升到了光阶。”
魏青沉默以对，胡乱地想着:五派祖师的师父，也是被神明选中的人吗？
魏青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三百年前，并没有末日。
桑榆仙子又道:“幕后人的屠杀，或许跟这位无名氏有关。可是无名氏已经死去多年，幕后人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会不会是复仇？”
魏青也想不到答案，不过他有一种清晰的直觉:“答案很快就会揭晓的。”